V for Vagabond
·迪乔
·原作迪&改造人宇航员乔纳森

呼呼的轰鸣声穿过大脑，芯片不断地在作祟，将齐贝林的话连带噪音一同过滤出去。“乔乔，你有在听我说吗？”在特殊的无重力空间中，他的长官威廉·齐贝林抓住飘在空中的高礼貌，他特制的燕尾服式宇航服的衣襟飘在空中。

“乔乔！集中注意力。”威廉皱眉，拔高音量让在一边神游天外的小伙子回到现实，并立刻挺直腰板站直脚跟。“这不是训话。”他套着一身特质的白色宇航服，轻便且专门设计成燕尾服的模样，甚至还为他搭配一顶同样以纯白色为主色的高礼帽。在特殊的无重力空间中，威廉抓住一直在周身漂浮的帽子，继续对着眼前尚且年轻的小伙子进行提点，他一换平时闲聊的语气，捏着胡子严肃起来。

“你的记忆并不稳定。”威廉吸了口气，“时刻注意，忘记任何事都要随时监控你自身芯片工作情况。”他指着乔纳森后脑的位置，那里面埋了许多精密芯片来帮助乔纳森脑补工作。

“重复一遍，乔乔。”他说，黑发的青年人以悬浮在空中的姿势做出尊敬的模样，照着齐贝林长官的话做着。说罢，威廉·齐贝林坐到航天舱的驾驶座位上，让飞船自动航行的速度降下来。他正住自己的礼帽，拓宽视野，让无垠的宇宙隔着窗户同少年人相视。乔纳森缩缩脖子，无尽的黑暗和一些光点像要把他随时吸入进去。他学着威廉的样子，将自己领口松下的第一颗扣子系好，立正，清澈的眼睛中透出坚定的神情。

“时刻记住，乔乔……”他摸着自己的两撇小胡子，这让威廉看上去更加戏剧性。“乔乔，你会成长为一名伟大的航天员。”

然后更大的响声与尖叫声划过脑海，像是有无数能够撕裂空间的力量般，威廉的身体由腰部断裂开来，化成血沫，连带着他们那艘巨大的飞船都支离破碎，像是缺了胳膊或腿的破旧人偶娃娃。

乔纳森从睡眠舱中惊醒过来，他听到因为身体苏醒进而促进电脑发出的提示音，在狭窄的休息室中坐起来，手支撑着床边。

可乔纳森摸着头，一种由后脑如电流般烧灼的痛感传来，他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惊醒的原因，可能只是个梦境吧。进而乔纳森在无意识下，摸着后脑的缝合的部位，他的手指重重地按压下去，这促使他的头痛加重，乔纳森闷哼一声。

他只能记得梦中威廉对他的嘱托。在生父死后齐贝林先生收养了他。一方面，他对于乔纳森亲如自己的孩子，一方面，他又和男孩成为要好的朋友，而现在，他是乔纳森的老师与长官，带他走上航天的道路，登上国家的高级科研团队精密制造的宇宙飞船，在浩瀚无垠的未知中穿梭。他们是人类在天文学上取得新成就的希望，也是人类发展进步的先驱者。乔纳森总是因此感到自豪，除了在休眠仓的低温环境下强制睡眠，闲暇时刻便会对地球进行一番畅想。

想到父亲，乔纳森一声叹息。

“那是北极星。”

乔治让还是个走路都无法熟练掌握，说话只能发出一些语气词——甚至只会通过简单动作表达情绪的孩子坐到他的肩上，他拿出简易的望远镜，将天空上的星星指给乔纳森看。孩子的小肉手抓着父亲的头发，深色的碎发中掺着星星点点的白发，他听到父亲咳嗽一声，声音渐渐虚弱。

“那是小熊星座。”孩子拍着手发出稚嫩的笑声，而往往乔治会欣慰地勾起唇角，脸上的皱纹都堆砌到一起。就像是频临枯老的树皮，但乔治的眼中充满着熠熠生机。“我的孩子，你也是乔斯达家的一刻耀眼明星。”他亲吻孩子的额头。

那时候乔纳森并没有意识到“乔治身体状况越来越差”这点。

因为家族遗传性怪病只能瘫痪在病床上的病怏怏的患者。乔纳森的手不自主地摸到后肩的胎记上，他闭上眼，在自己的日记本上写下几个简单的词。很显然他现在没有什么灵感，于是乔纳森身着着紧身衣又打算躺进休眠仓。

“你会受到庇佑的，乔乔。”沙哑的声音熟悉又充满着陌生感，但乔纳森知道那是他的大脑逐渐回忆起的父亲的声音，在进入短暂的睡眠前，他的脑部要更加活跃，这也许是体内的芯片在作祟，有时乔纳森对他身体中的高密度金属既无可奈何，又一定要感谢他带来的新生。

乔纳森，他固然是无比怀念父亲乔治·乔斯达的。他的父亲是他的天文启蒙，即使在之后的生活中经历变故，夺走他的父亲生命的家族遗传的疾病，原因至今不明，但从一定年龄时开始发病，人体的各个器官便会加速老化，最终衰竭导致整个人体系统的崩溃。

乔纳森的答案在心底已经很明确。但他越是怀念父亲，就越对威廉感到一种可以随时迸发出的感激的情绪和一些类似于依赖的情绪。雏鸟总是要离巢去独自觅食与生存，人类固然如此。不如说，地球上的大部分生物亦是如此。

但乔纳森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否能被划进生物的范畴中。

他开始写日记是乔治去世之后的事，那时乔纳森·乔斯达也进入一种近乎病态的颓废中，心态也许是加速他比乔斯达家其他人较早生病的原因——但同样，他是幸运儿，年龄较小的他签署了相关人员给他的研究协定，他作为一份活体实验品躺上手术台，将那些加速老化的器官摘除换上由金属与高仿真材料造就的人造器官，最后缝合全身，大脑也切除一部分植入芯片来监控身体的健康变化情况。直到现在依然持续着，就算是处在小型驾驶舱中乔纳森也严格查看自己的身体各项水准的变化。他现在所处的空间更小，只能换上小型仪器。

他的习惯从登上船舱延续至今，记日记当然也包括在内。话说回来——先前的那本早就随着威廉的离开也随之而去。乔纳森看上去不太想提起这件事，也请让我们一笔带过。齐贝林先生在飞船的错误航行下及时扭转人连带着航天工具一同被黑洞吸入的局面已经没办法历历在目。他将乔纳森培养长大，现在也是时候放手。乔纳森被及时转移到临时的小型驾驶舱中，那里足够他一个人生存。而后……乔纳森的大脑就像是故意在逃避，或许是芯片在作祟，记忆抛弃这一片让他最为痛苦的部分。他只清楚一点：他的老师、朋友去世了，他再也没办法见到他。

疾病他得以回归社会，回归正常的生活——代价就是没有办法再像个真正的“人”一样切实精准地感受世界，偶尔就会有一部分出现问题。也许在他人眼中，乔纳森·乔斯达是个怪物，可这也给乔纳森提供进入外太空的绝佳条件，和不吃不喝也可以在备用的驾驶器中存活的契机。

他是幸运的，也是最不幸的一个。

乔纳森·乔斯达怀抱勇气。短期休眠过后，乔纳森回到船舱中，在虚拟的电子屏上给他由数多代码组成的电子狗喂食，蓝色的屏幕光照亮乔纳森的脸庞，“丹尼，要不要去散步？”他说着，等候那只斑点狗回应他的问话（因为程序占用的优先级，丹尼需要一会响应乔纳森的时间），这其实是乔纳森搜寻信号端口与临近存在有地球卫星的可能性的一种方法，他创造出的丹尼也是乔纳森的得力助手，这能帮助他看能否接入到地球的人类通讯。

屏幕上的搜索进度条的缓慢前进，这要比以前缓慢。乔纳森过于擅长去安慰自己，一边屏幕的角落中丹尼探出头，伸出它的像素点组成的狗爪。“嘿，丹尼，你着急吗？“一声吠叫声和摇动的尾巴代表着他得意小助手的焦躁。他的情绪不禁也被带动，乔纳森的眼睛紧盯着快要到达结束的进度条，像是要随时要捕捉猎物的老鹰，他的蓝色眼睛中掺满了期待。

结果让乔纳森近乎要惊呼出来，他在多日的努力搜索下终于得到的不是一片空白的画面或者是代码的错误。屏幕上出现一个信号标识，他从未见过这个代码，上面的一串字符也无法破译出来。乔纳森进而继续探寻这唯一的信号的接入可能性，试图通过连接来与对面建立链接。

宇宙的边界在哪呢？乔纳森的二十几年的人生中有多一半都在宇宙中度过，也许他在走到人生尽头时他的飞船也会行驶到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他与人类间隔太久，甚至也想过在十几年中人类灭亡的可能性。而乔纳森·乔斯达搜索到信号的所用时间比他预期得要短。虽然得到的结果与任何一个国家的信号波段都没有相通性，乔纳森的嗓子还是在一瞬间提到嗓子眼，他犹豫着，因为调查不到更多的信息，选择直接接入。乔纳森·乔斯达几乎按耐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

“一定要成功……”他屏住呼吸，屏幕上的绿色代表他可已经成功连接到信号波段，里面没传来任何声音。奇怪，起码应该有一些干扰的杂音才对。乔纳森蹙眉，他的心脏又往上提一分。半晌的沉默过后，乔纳森在大脑中组织着语言，他很久没有与真正的生物对话，嘴唇的张合只存在于他同丹尼之间的自言自语般的交流中。他挠了挠头，张口化成一句简单的问候：“你好。”

回复他的是死寂，乔纳森不确定这个端口有没有真正能够听懂他语言的生物。但男人并没打算放弃。“可不可以给我传输一个实时的坐标？”

“因为事故我丢失了与地球之间的联系，是的，‘地球’是我的母星，我的任务是回到那里去寻找我的同伴进行事故报告……他们需要知道我们所遇到的事，我和威廉·齐贝林长官先生所遇到的事。”

乔纳森得到的还是安静的回话，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底滋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这种濒临于死亡一样的寂静让他浑身战栗，他将驾驶舱的窗关上，不去面对那一片广袤的宇宙。漆黑没有边境——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吞噬掉他。乔纳森倚靠在一边的墙边，叹着气想要退出这个对他而言无用的信号波段。他的大拇指还没有按到那个按键，低低的吸气声就传进他的耳朵。他绝对不会听错的。虽然声音很微弱，但那确实是呼吸的声音。接着那呼吸声掺杂着杂音不断传进耳朵，乔纳森张大口，他又一次试探性地问道：“你可以听到我说话是吗？”

“乔纳森。”对面传来一位男人低沉带有磁性的声音，杂音较大。乔纳森确认再三，他确实叫出自己的名字。一阵电流声流过，刺得乔纳森耳朵发痛。“乔纳森。”对面重复一遍问话，对面的嗓子像是长久被黏起来，长时间没有说话的生硬，“不……你是乔乔吗？”对方咳嗽出声，随着问话的结束，屏幕上显示出一串字符。

“全息信号逆接入失败，需要开启船员权限。”

“如果你是乔纳森·乔斯达的话……嘿，我该怎样才能看到你？”那段男声越来越清晰，不得不夸赞地是——对方咬字清楚之后，那股声音就像是有着神奇的魔力一般迷人且极具诱惑力。他似乎不满足于只能通过声音来对话。乔纳森听到对面一阵平稳的呼吸声，其中还夹杂着一些不太能入耳的唾骂，最后男人的声音又传过来。“实话实说，在这方面我必须诚实一些。”对方语气中的兴奋沉淀下来，“我还需要一段时间去理解现在的情况。”

丹尼却不合时宜地叫起来，躲在程序后的狗冲到屏幕上方，不停给乔纳森弹着警告窗。乔纳森面对这种情况有些慌乱，“丹尼，冷静点！”他抹着额头上漫出来的冷汗，最后实在无法忍受不停弹出的窗口，他的屏幕一团糟——甚至都无法继续与对面的男人对话。乔纳森的脾气难得涌上心头，他大吼一句：“听到我的指令了吗？丹尼——看来需要你去反省一会儿。”他自言自语着强制结束了电子助理的程序。

“我能听到它的叫声。”笑声传来，乔纳森感觉对方像是在嘲笑自己方才的失态，他叹口气，强制自己平复心情。“我给它的程序设置里并没有擅自跳出来干扰‘程式’的选项，我不知道为什么它会自顾自地跳出来。”他检查着丹尼的程序代码，并没有发现异常，乔纳森疑惑地揉着太阳穴，他的眉头皱得更紧。

“你也有一条叫‘丹尼’的狗吗？”

“这位……‘先生’，总之，我确实在潜意识里认定你也是一位人类男性，如果你是其他星球的别的会说话的生物……请告诉我相应的称呼，而且，看上去我和你的故人有许多很相似的地方。”

乔纳森确实对这一点感到费解，不论是对方可以轻易叫出自己的名字也好，还是他话中那充斥着的像是同熟人打趣的语气也好，乔纳森以此为话题延伸下去：“在事故发生前，我是一位肩负着使命登上航天船的航天员，如我所说……”他把最初的目的简明扼要地叙述一遍（可他还是用了一段时间去表达，乔纳森十分感谢对方能够耐下心听完他的话。）说完他的嘴难得觉得有些干，轻轻舔舐他有些干裂的下唇。男人有一时半会才给予他答复。“乔乔，我可以理解你的处境，当然需要转转你的大脑来更加精简你的话。”他说着，语气中带着戏谑，“叫我迪奥就好，这样你那愚笨的脑子应该很快也能记住吧。”

他要接话吗？乔纳森因为被对方直接的讽刺感到有些不舒服，他酝酿着，说道：“我会的，迪奥，希望你可以温柔一些。”

“刻薄的语言并不是对所有人都有效。”

“我的话有说错吗？”迪奥的声音里含着笑意，“但你的反应和他极为相似。”

“我不得不认为……你就是他。”

“我确实是叫乔乔没错。”乔纳森肯定了迪奥一部分的话语，刚才他话中的讥讽原来是在试探他与那位所谓的故人是否是同一人——或者是其他更甚的情况，但乔纳森的反应让迪奥的兴趣通过声音之间的传输缠绕至全身，如前面所说，他有一副性感的嗓音，他刚想询问迪奥更多，对方的声音又传过来。

“就连这种小名都一样蠢。”

“你知不知道我刚才还想夸你？”乔纳森撇撇嘴，他走到屏幕前，犹豫着输入一串开启权限的字符串，迪奥的声音传来一直都会慢几分，他想可能是宇宙中的延迟所导致，继而乔纳森摸着耳边的耳机，迪奥这时一定会翻着白眼，不屑地说道：“你想夸我什么？”

乔纳森一边同迪奥对话一边尝试打开更多的权限，好让迪奥的影像可以接入到全息系统中，他化身为一位享誉盛名的钢琴师，手指在那些宛若琴键一样排列叠起的按键上飞舞着，弹奏出一曲不成调的‘曲’来，此刻那些字符串就是纷杂飘舞的音符。乔纳森从未觉得静谧的宇宙与飞船中有如此热闹过，嘿，虽然遇到的家伙看上去并不那么友善。“你并不想被我这种‘蠢蛋’夸，对不对，所以我的回答是——”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变成一个秘密……哇哦。”他看到迪奥的影像出现在屏幕上，乔纳森后面的话咽了回去。

“怎么了？”迪奥发现自己的视野由一片黑暗被一片明亮闯入，他揉揉眼睛，看到面前呆住的乔纳森正扶着耳机，半张着嘴盯着他。

“我收回我刚才的话。”乔纳森定了定神，吞咽一口口水，“你看上去有很多优点可以夸。”同迪奥一样，乔纳森上下打量面前这个金发的男人，或许他脑内的一些形容词都化作一句感叹脱口而出，这让乔纳森的耳根有些泛红。瞧瞧他做了什么蠢事！乔纳森今天的情绪起伏有些过大，他扭头，手悄悄地打开环视的大型窗，假装去看无垠的宇宙和周身飘过的陨石，还有远处散发着亮光的星星。“你的五官堪称完美，迪奥先生。你的声音也很好听……”

“美中不足的是，你的态度。”乔纳森撇了一眼男人，对方那双上挑的眼睛含笑，乔纳森说完话就后悔，拜托——他这是怎么了？乔纳森又想假借着错误操控的按钮关闭影响通讯，回归到最初他们通话的时候。可对方敏锐的眼神落到他犹豫不定的手上，那双眼所透射出的光仿若两把锐利的尖刀直直地刺进他的内心，窥探他的深处想法。“乔乔，想想看，你会少一位同伴。”

“在你在宇宙中流浪的这段孤独中，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对不对？”迪奥看乔纳森的手仍旧悬在按键上，他继续说道：“我可以陪着你。”

迪奥勾了勾手指，让乔纳森往前挪步，他叫乔纳森搬来一边的座椅。“撩开你的头发。”他的语气中有种不容反抗的意思，乔纳森照他说的做着，那一块头皮上遍布着狰狞的缝合线，长好的肉就像是层层叠叠的树皮，上面遍布着纹路。“这是我脑内的芯片。”乔纳森说，他还用力戳弄一下那一片皮肤，熟悉的微痛感让他发出低喘。

“还有其他的地方有这些伤痕吗？”乔纳森听罢，他指了指自己的侧边两肋，手指又沿着腹部向下，路过胃部时，他停留一下，“这里。”随后乔纳森又下移到肠子的部分，“这里……”接着是其他周遭的器官——乔纳森有些无奈地勾出一抹微笑，眼睛中却透露出悲伤的意思。“我的大多器官都换成人造的了。”

“伙计，需要一个安慰的拥抱吗？”屏幕上的迪奥张开双臂，乔纳森点头并谢绝他，“不要这样肉麻。”他的整张暗下去的脸都亮起来，乔纳森虽然嘴上不说，但他的情绪已经完全通过神态表现出来。迪奥一边说他是不懂得隐藏自己心思的笨蛋，一边眼神又没办法从对方身上移开。乔纳森被盯久觉得浑身上下不自在，“迪奥，不要再用眼神强奸我了。”他回头想到自己用了些不该用的词，乔纳森张张嘴，耳朵根因为尴尬红一片。

迪奥倒也没有否认，他点点头，像是认可乔纳森的想法，迪奥一只手摸着下巴，故作思考的样子。“乔乔，你知道现在你所处在什么时空吗？”

“时空的理论这么多年都没有得到证明。”乔纳森坐到一边的皮椅上，他看着外面的宇宙，他想在驾驶器提供的局部地图上找到一些有意义的东西，可在周围漂浮的更多是些破碎的陨石，在偏僻的地方中甚至连太空垃圾都见不到——在银河系附近的区域，你大可以看见许许多多太空垃圾连成一片片，它们远看起来和那些空中的陨石差不多，但近看能发现那些坑坑洼洼的破碎零件中，不仅反射着金属光泽，同时也能在有的中发现一些有趣的细节。比如现在，乔纳森指着一个细节，将其放大数倍，他给迪奥讲解着：“刚才漂过的这片钢板，里面有一些涂料的破损痕迹，那应该就是许多年前在太空中失踪的OO飞船残骸。”他得意地扬起头，像是个随时等待夸奖的小孩子。

“漂亮的观察力。”迪奥显得有些附和的意思，这叫乔纳森内心那小小的不服输的倔劲开始滋生，他又努力寻找着其他的小东西，迪奥则抱着胸看他不嫌麻烦地证明自己的过程。迪奥打断乔纳森的动作，他的声音又多了一些干扰的杂音。“好了，乔乔，你已经证明自己的实力。”

“看吧，迪奥——”乔纳森坐会椅子上，眼睛望向太空出神，“我还是觉得观察你更有意思些。”迪奥拒绝顺着乔纳森的眼神挪过去，对方猝不及防地噎住，他大张开口分析迪奥这句话里诡异的暧昧的情愫是从何而来，半晌迪奥没等他发话，继续说下去。“我会想更加深入探究……”

乔纳森打断他，他捂着胸口，哽住——看样子不太舒服，他擦着额角的汗水，抓住领口，乔纳森的喘息加重。“不，不，迪奥……我甚至都不认识你，那都是不可能的事。”他将整个人靠在椅子上，脸部因为身上的痛苦红成一团，他费力起身，寻找着卧室的健康检测器。“身体里的器官在隐隐作痛。”他说，低头依靠在墙面，手指摸过控制台，他在恍惚中好像听到犬吠声，是丹尼跳出来担心他吗？乔纳森眼前发黑，一瘸一拐地回到自己房间，那扇扫描指纹解锁的自动门打开的时间都漫长得像是经过一两年。

乔纳森倒在床头，他的全身像融化一般，接触到柔软的床榻时他盍上眼，迷离的眼神中盛满迷茫与惊慌。乔纳森大口呼吸着清新空气，从抽屉中取出一针药物，毫不犹豫地褪下裤子扎进自己后腰处的肌肉中，同时还寻找着腕带想要将自己的手与仪器连接好，可他却把那些散乱的、端头处包着橡胶布的接头弄乱到地板上，乔纳森跪趴着，直到脏器那种撕裂挤压的痛感减弱一些，乔纳森才将身体同仪器连接好，他的汗水已经把衣物浸透。

他能听到迪奥呼唤他的声音，乔纳森定了定神，之后勉强起身，他摸着想要将信号的投影转到卧室舱中，乔纳森摸着晕乎乎的头，他见到迪奥的身影后整个人都轻松许多，他勉强撑起自己硕大的身体，系好裤腰带——不，乔纳森内心有点懊恼，他不应该这么早把迪奥转移过来，现在对着男人穿裤子有些难为情，乔纳森嘟囔着，背对过迪奥，脱下大汗淋漓的上衣和下裤，换上纯白色的轻便航天服，外型上看更类似于宽松的衬衫，接着乔纳森又在外穿上一件老式英伦风的马甲，打好领带，将排扣系好。“看上去很有你的风格。”乔纳森看见迪奥的眼神正在从头到脚扫过，这种穿着反而勾起迪奥一些回忆，他看到乔纳森身上那些狰狞的伤疤时，迪奥心中升起一种复杂的感觉。

“这种情况经常出现吗？”迪奥投过去一个带有些许关切的眼神，乔纳森却感到说不出来的诡异。只有那双带有威慑力的眼角有些柔和后，他才做好回答的准备。

乔纳森思考一下，一边说一边检查各项数值。“偶尔，因为我的身体至今都没办法完全适应过多的人造器官。”

“可也要多亏它们，当年我差一点就……”乔纳森想起过去的事，声音停住了，他摇摇头，身体却在颤抖，“没什么。”

“生老病死是最常见不过的事。”乔纳森的芯片做出第一反应，他的理性占据大部分。“但我仍旧感到悲伤。”他想起来更多离开他的人，哪怕只对既定的事实有概念，乔纳森仍然眼角发酸。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人不会死会是怎样的情形？”

迪奥说，乔纳森挠挠脸颊，说真的，他以为迪奥在开一些玩笑话。可对方自刚才开始就像是换了一副模样。如果不是换上一副严肃的外表，乔纳森并不会真正去思考迪奥问题的实质性。怎么看人类永生都是一个假命题。他们所谓的那些用极其重的合金制造的人造人都有报废的一天，更何况区区肉体呢？乔纳森摇摇头，他否定迪奥的问话。男人同他对视时，神色沉下来，他紧抿着嘴唇，如何去接着乔纳森的话往下说又成了一个问题。

迪奥需要时间来向这位乔纳森解释一些话题。于是迪奥将脖子上的那件高领的黑色紧身衣的衣领拉下来，给他展示那些攀附在脖颈上的疤痕。“你看这个。”迪奥说道，“这是我和他永生的证明。”

“不，我的大脑没办法处理这些。”乔纳森歪着头对迪奥脖子上的伤疤表现出兴趣，那到底是怎么造成的——他对此进行分析，无论从伤疤的大小和形状来看，那都不是一般的外伤可以达到的程度。不如说……乔纳森想到一点，但他缩着脖子，不敢确定内心的想法。

不如说只有头与身体完全分离，而后再相接才会造成那般荆棘一样的伤痕。他的眼中对神秘的男人表现出戒备，他往后退了几步，检测器上显示乔纳森的心率在不断上升。他进入到一个精神高度紧张的状态。“迪奥，我想独自待一会。”

“可我并不想离开你，不是吗？”迪奥挑眉，他距离屏幕的脸又放大一些，声音在传输中变得模糊起来，杂音的干扰让乔纳森降低音量，他眯起眼，对着迪奥勾起一个过于无奈的笑容。“先生，可我们只是才认识，并没有过多交集。”

“我想如果没有其他的事”乔纳森尽量用最委婉的语言去拒绝迪奥，“我的第一任务是回到母星上做这次时间早就超出预计时间过久的任务报告……迪奥，我会存下你的信号，之后我们可以一直保持联系。”他寻找着接入端口的关闭键，想着去找丹尼，可没想到那只由代码组成的小狗早就不见踪影，乔纳森在哪里都找不到它的程序文件。他的心脏悬上来，乔纳森慌张起来，而此时他的心率继续攀升，各项人体的指数都在不断起伏。

他感觉到晕眩，无奈之下乔纳森把结束通话的想法放到一边，他的首要任务是寻找到丹尼的文件——自从他写出这个程序以来，在漫长的宇宙流浪的时间中，一直都是丹尼陪伴着他。尽管这只狗最初只是个简单的只有小部分功能的助理型应用程式，乔纳森在无聊时就会给它加入一些新功能，让它在飞船的系统中可以自在地“活”下去。没有人能够知道丹尼对于乔纳森的意义，所以当乔纳森呼唤多次，那只逼真的小电子狗没有出现，没有听到那声仿真的吠叫时乔纳森很快就慌了神。

“乔乔，怎么了吗？”迪奥看着身边出现越来越多的弹窗，乔纳森在一边抓耳挠腮，心急如焚地踱步，近乎拨动控制台的所有按键。男人的低音让乔纳森的动作停顿一下，乔纳森将迪奥的影像放到自己面前，他捂住脸，说：“丹尼不见了。”

“我哪里都找不到它。”

“嘿。”迪奥伸出手，发现无法触碰到乔纳森后他收回，自然而然地想要酝酿说出一些安慰的话。“我还在。”

“乔乔，在这段时间里，我还在。”

“谢谢你。”乔纳森的声音已经有些哽咽，他等不到那些进度条加载完毕，这段时间恍若度日如年。若不是有迪奥·布兰度陪着他——嘿，虽然只是用那格外好听的声音说些意义不算太大的话，比起是有目的性的对话，他们二人更像是闲聊，乔纳森内心骂着方才想要结束通话的幼稚想法，他需要一个人去陪伴他。

乔纳森在寻找丹尼的这段时间才意识到，自己多年来没有和一些人进行正常的沟通，他有多么孤独——这种内心空落落的感觉应该这么称呼吗？他大脑内的芯片因为健康的不稳定无法开启自动分析，所以他和迪奥说话时嘴唇的控制都不麻利。你能听到乔纳森含糊不清地对话。“爸爸，齐贝林先生，丹尼……难道我要失去这一切吗？”乔纳森捂住心口，另一只手揉着眼角，他干涩的眼中却分泌不出泪水。“我对以前的一些事已经想不太起来，我恨透了我身上的芯片。”

“迪奥。”乔纳森张口，迪奥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如果我接受改造的部分更多的话，那么我还算是一个传统意义上的人类吗？”

“你怎么会想到问我这种问题？”迪憋不住笑意，披散在后脖颈的金发被他撩到一边。“严格来说，我并不是人类，当然无法解答你的问题。”

“因为我是吸血鬼，乔乔。”他裂开嘴时特意展示尖利的虎牙，“或者幽灵一类的……乔乔，事实上，我早就已经进入一个死亡的状态了。”

乔纳森睁大眼睛，那双漂亮的蓝眼睛中写满不可置信。“怎么可能。”他还记得齐贝林对他的教导，绝对不可以相信任何超自然的力量——吸血鬼与幽灵这一类在几百年前的古典故事书中的种族应该归入到这一类吗？他脑子转得很慢，因为莫大的悲伤和焦急都能够让乔纳森全身陷入苦痛中，他已经无法想象很多，而迪奥认真描述自己时候的样子又无法让人觉得他是在胡编乱造，乔纳森的内心中的天平其实早就有了答案。他抛弃齐贝林老师那一套理论，托腮选择倾听，有的时候相信别人会让事情变得更容易。

“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出现在宇宙中，我会再次遇到你。乔乔，你和星河一同流浪，而我的灵魂或许也受到牵引。”

“这可能就是为什么——我在这里、我可以和你说话、我可以再次见到你。”

乔纳森的心头的悲伤加大了，他听到迪奥淡然地叙述起那些看似不可能的故事时，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都逐渐凝固，宇宙中的时间流动得更加缓慢，就像是进入了时间暂停的海洋中。乔纳森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很想拥抱你。”

“我当然也想。”

“你和叫乔纳森的家伙都有一份纠葛。”乔纳森揉着酸涩的眼睛，而搜索文件的进度条已经快要结束，他起身想查看结果，却又一次因为后脑针刺一样的剧痛倒地不起，乔纳森呻吟出声，悲痛地蜷缩起来，他摸着后脑，手心中一片血红。不知道何时乔纳森植入后脑的芯片开始异常，导致他伤口的撕裂，和精神的濒临崩溃，一些记忆与复杂的情感顿时涌入乔纳森的脑海中，他在地上抽搐痉挛一阵子，尽力挺起身，可脑内却放映着一幕幕曾经的事情。

他眼前一黑，耳边突然听到一声嘶吼。

“乔乔！”那是威廉·齐贝林长官的声音，他不会听错的。乔纳森身体僵住，不可置信地想要回头去寻找声音的来源，船体不停摇晃，威廉的手指抓住乔纳森的衣袖。他有些恍然：

手感觉被交于什么东西，有双温热的手握住他的，乔纳森看着自己的双手——明明空无一物。但他随后脑后又是一阵刺痛，他感觉后脑的芯片被重击一下，接着乔纳森条件反射下捂住头，以保护的姿势躲避开，他身子倾斜依到操作台边，而迪奥将他的异常收近眼底。

“乔乔。”

“乔纳森。”看来男人已经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乔纳森的脸颊明显有泪水划过。在乔纳森的世界中，齐贝林长官的在最后将小型载人船转交给乔纳森时的场面不断重复上演着。总觉得他忘记一些重要的片段……乔纳森啜泣着，那种近乎绝望的悲伤与无助吞噬掉他，他什么都不知道，但越是闭上双眼——他的芯片不断导出那一部分被刻意遗忘的记忆，他想起全部的细节。最后的最后，那艘辉煌的、可以载入人类科技史册的航天船发出最高级警报，但仍旧无法控制住其撞向远处一处异常膨胀的黑洞，齐贝林先生的身体被巨大的压迫感碾碎，血液与器官漂散四处，由秘制金属造就的船体也被挤压撕裂，乔纳森驾驶着那艘船慌乱下离开——接着他陷入长久的昏厥中。

醒来之后他不知落入何种境地，走到哪里，飞船的导航系统有异常失灵的状况，而唯一联系到地球的可能是连接到人类航空的卫星与信号端，他开始了长达十几年的旅程，他不用吃喝就可以维持身体工作，这个金属与血肉造就的小怪物就那么在星际中孤独地流浪，点点星光成为他唯一的慰藉，多少光年发出的光照亮他的脸侧，而犬的叫声平时都会抚慰他的心灵，如今那充满电子噪声的狗叫让他的精神饱受侵扰。良久，乔纳森·乔斯达隐约听到有人呼唤他的名字。

“乔乔！”他说什么来着？迪奥的声音能够将他从万劫不复的深渊中唤醒，乔纳森的衣服都已经被血液弄脏，他咳嗽着惊醒，后背与额头上满是汗水。

“我……我……”

乔纳森支吾着，咬住自己的手指，确信自己确实还活着后，他舔舐掉手上的血污，那股铁锈味浓郁地让他不得不停下这种愚蠢的动作。他对上迪奥的眼神，见到迪奥侧过头不去看他，乔纳森竟然心中涌动出滚滚热流。“希望你没事。”迪奥背对着他，乔纳森有些不解，“我能看看你吗？”

迪奥闻言只侧过头，接着慢慢将身体转过来。乔纳森保证他再度昏过去就会是因为迪奥，因为他脸上不知何时出现的狰狞的疤痕，将他的帅气的脸一分为二，从中间不断有血液溢出来，迪奥的身体上大大小小还有其他伤口，衣服残破不堪，但那些肌肉轮廓却显示出他的雄风来。乔纳森眨着眼睛，半晌他只是将震惊的表情换作一副微笑。

“我想要吻你。”

“你没办法做到的。”迪奥说话间，那道伤口吸足了全部的视线，里面还溢出血液。

“可是这道疤很好看。”乔纳森犹豫着，斟酌着语言，迪奥意识到什么。突然朝他勾了勾手指。“过来。”他命令性的口吻让乔纳森一愣。

他选择无条件相信他，往前迈几步。“不用再忍耐了。”迪奥的声音变得无比清晰，传入乔纳森的耳朵。“更何况我也很想接触你。”他叫乔纳森摸上屏幕，手指点到上面只传来冰冷的触感，坚硬——乔纳森眼神黯淡下去，迪奥只是说：“我已经死了，乔纳森。”

“看看这道疤痕。”他指向自己的脖子，脸部的那道伤口扩大，乔纳森摸到自己的后脑，重重按压。他咬紧下唇，几乎要把那一部分完全扣出来，他痛苦地呼出声，大脑却一片空白，只得依稀闪过一些片段的画面，乔纳森的脸色变化着，迪奥的声音在制止他的行为：“快住手。”

“我只能想起来一些……”他抹着泪水，背对迪奥，“让你见了笑话了。”他说，声线颤抖着，像有无数情感化成蜘蛛网将他网住，“一些关于我父亲和齐贝林先生的片段，任何回忆里都没有你。”

“乔乔，你无需为此——”

“可我总觉得在哪里认识过你。”

“但我已经死了。”迪奥耸肩，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这就是证据，乔纳森。”

“我想，这也许就是——”迪奥寻找着一个合适来描述的名词，最后他觉得他终于找到一个。“平行世界。这个词与你的时代相符合吗？”

“放在现在也是一个概念论而已。”

调整好情绪之后，乔纳森整理着衣领，重新面对迪奥，他见到迪奥时却没见到迪奥的身影，他有些茫然，试探性地向耳机中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也没有得到回应。之后是因为精神紧张又开始发痛流血的伤口，乔纳森想要找到一些医疗设备进行包扎，他的手指刚触碰到开关，就听到一声清脆的犬吠声。“丹尼！”他兴奋地左顾右盼，向空旷的船舱内部望来望去，仿佛真有一只狗儿从哪个角落窜出来，用湿漉漉的舌头舔舐他的手心。

最终只有一只摇着尾巴的电子狗从屏幕角落里跑出来，名为丹尼的文件恢复在屏幕上。

“嘿，伙计。”

乔纳森颤抖着躲到一边，摘下耳机，他被迪奥突然跳出的声音吓了一大跳，对方传来低低的笑声，“这一点都不好笑。”

“不想要感谢一下你的‘恩人’吗？”迪奥歪歪头，乔纳森面前弹出一个窗口。“丹尼……这条蠢狗损坏的文件我帮你恢复了。”

当然迪奥绝对不会告诉乔纳森也是他让它的文件破损的——当迪奥发现自己的灵魂可以操控乔纳森的终端控制台时，他确实会对乔纳森的电脑进行一些手脚。现在看来，这样的行为并无甚意义，也只有满足清净自己的耳朵，进而看到乔纳森崩溃的样子，这当然可以满足他的精神需求，但迪奥却在见到乔纳森一副丢了魂的模样后少有地感到无聊。他只能对着那些代码修改一番，最后带回来一条不那么吵闹的丹尼。意思是他还多余地删掉一些无需的代码，它本质上是“电子助手”而不是孩子养成的“电子伙伴”。

“好了。”他打断乔纳森的动作，对方正因为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家伙能入侵飞船中枢系统的而感到慌张，他单独地打开那些个零碎的文件，检查自己有没有在意识模糊下做出些出格的事。迪奥翻了个白眼：“我可没有偷窥你的想法。”

“我很早就知道你有多么蠢……想必在不同的空间里也不会聪明多少，有什么道理可以让我去偷窥你的隐私？”

“这样的行为已经可以算是入侵个人计算机的操作系统——严格来说，划入‘病毒’的话，已经有违法律。”

“法律？”迪奥嗤之以鼻，“或许我们不应该将这上升到这样一个层面，更何况——现在只有你和我。”他故意将最后补充的那句加重，乔纳森意识到他话中带着的那丝调戏的意味在，芯片运转时他的头就会痛，想起自己先前说想要同他接吻的事，乔纳森轻咳，“不，我没想过和你做——”

“我有指明吗？”迪奥低低的笑声传来，他已经能看到他那些尖尖的小虎牙。男人凑近之后过分地好看。乔纳森不想去考虑别的，他再一次肯定自己的猜想。“我没想过和你干那事。”

“好色小子！”

听罢，乔纳森啧一声，他一边摘下耳朵上的耳麦，一边语无伦次说着话。“我只承认我确实有有一瞬间想要吻过你，想要拥抱你，好吗？但仅限于此，我绝对没有想过……”他脸红成一片，脑子混乱不堪，调低音量，再也不管耳边的杂音，只想要回到休眠仓中，在极度低温中休眠近几十年或者几百年。

那些提示框停住乔纳森的脚步，迪奥仅需一些小小的改动就可以让乔纳森被迫无奈返回到控制台前。“你想吻我。”迪奥重复着他的想法，乔纳森想要中枢进入休眠状态，可他身后却升腾起一股凉意，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腰际上的凉意惊到，一双手趁着空当伸进他的衣服中，他摸到乔纳森的腰部，环在腰际处抚摸。他感觉自己的耳垂被咬住，放下领口，脖颈的皮肤被细致舔舐。乔纳森喘着气，低吟出来，他的身体在微微发抖，他的身体很热，那种冰冷的感觉更给乔纳森带来异样的快感。

“感觉如何。”乔纳森的衣物逐渐被卸下，他感觉自己的乳头被掐弄着，指甲划过凹陷的地方，要把有些埋进去的乳头挖出来，搓弄着那个敏感的地方。乔纳森知道那是迪奥搞的鬼，他有些麻木地放空身体：令人惊讶的是，他对于迪奥这种过于出格的行为并不排斥，身体的反应诚实地彰显出乔纳森对迪奥的包容度，比他想象中的可以接受同他接吻的程度还要再上升一个层面。

“操控这样的形态比我想象中容易的多。”他感觉耳垂湿漉漉的，有刺痛的感觉从耳廓到耳垂。乔纳森缩着脖子想要躲开，环在腰上的手臂拥抱得就越紧。冰冷的感觉传遍全身，乔纳森觉得迪奥的手许是移动到后腰的位置，也许是更深一点——嘿，他刚刚是不是掐了一下自己的屁股？乔纳森吞咽一口口水，因为臀部的感觉胡思乱想，接着他的大腿被抬起来，迪奥叫他两脚放到控制台上，整个身子都陷入到座椅中。乔纳森脑子昏乱着，显然他的芯片过于先进，还没办法处理这样的“原始”的情况，他本身的大脑反应又过于迟钝，乔纳森决定遵循自己内心的想法，他张张嘴，说出他自己都不相信的话：

“呃、迪奥。”他脸又红起来，眼睛湿润挂着点泪珠，大男孩在他怀里像小鹿般温顺。“我希望你更多地触碰我。”

“就像是你探索宇宙一样，我要探索你的身体？”

“是的、是的，舰长先生，请您随意。”

乔纳森附和他的回答逗笑迪奥，男人对他的回应心满意足，他将头埋入他的脖颈中，乔纳森能感觉到毛绒绒的触感。就像是一头大只的猫儿在你身后撒娇一样，他大概是在嗅闻自己身上的气息。迪奥舔舐他的脖颈，留下黏糊湿滑的唾液，不像人类的尖牙抵在乔纳森的皮肤上，大男孩闭上眼，却掩饰不住心底的害怕。“你真的不是人类吗？”他想，没有任何一个原生人类会拥有野兽一般的獠牙，而迪奥的灵魂周身散发的气息让他们间的氛围下降至冰点，他下一秒绝对会因为自己的提问而进行一番讥讽与嘲笑的。乔纳森眨眼，被捏住下巴无法动弹。

“我不咬你。”迪奥贴在乔纳森的颈侧，显然他对他其他的身体部位更加有兴趣，敞开的衣裳被像是剥洋葱皮一样剥下，他的手轻易地就握住乔纳森已经勃起的阴茎，另一只手则在调戏他的乳头，粉嫩的，带有新生儿色彩的——他从来没想过乔纳森的身体原来竟有着如此大的魅力。也许是隔了太久时间未与乔纳森相见，迪奥表现得更多的如同一个幼稚的孩子般，不断亲吻着他的皮肤，唇瓣落下的地方痒痒的，间接夹杂着刺痛感，玻璃中映照着乔纳森衣冠不整的影子。

淫荡极了。

他张开嘴想要用手指掐住自己的舌头，那块肉在自己的挑逗下紧跟着乔纳森的手指一同搅动着，他看向倒影中的自己，乔纳森·乔斯达像是在欣赏一个跳脱衣舞的妓女或者是什么人，总之都不可能是乔纳森·乔斯达——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在情爱这一层方面迸发出如此巨大的性欲。体内埋藏的冰冷的金属部分都为之动情，他裤裆前湿下一片。乔纳森·乔斯达非常享受于他的阴茎被人抚摸的感觉，迪奥指尖冰冷的触感和那些坚硬且冰冷的高密度金属不同，柔软且富有活力。乔纳森想要被触碰更多，想要被拥有更多，他只是扭动着身体，凭着意识中的位置往迪奥的怀中靠近。

“乔乔。”男人一声叹息，乔纳森总能从他的话中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孤寂感与更多复杂的无法言说的感情，也许比起他，迪奥更像是那个在寂静宇宙中游荡存在的孤独生命体，倒影中的乔纳森握住悬空的手。

他像是看花眼。乔纳森揉着眼睛，以为自己是芯片又出现什么问题，乔纳森感觉自己握住的手腕逐渐有了轮廓——半透明的，其中有淡淡地散出光彩，而后乔纳森的下体被狠抓一下，对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他灵魂的形态逐渐显现出来，一味幼稚地享受占有乔纳森的快乐。哦……草他妈的，吸血鬼的屌都这么大吗？这个到处撒种的肥壮屌儿……乔纳森在内心惊呼到，他将星球窗开到最大，那一块玻璃可以倒映出全部的影子，在控制台前——他身体上检测健康情况的那些仪器被强制关闭，乔纳森感觉到身体前所未有的放空。即使后脑的芯片依旧疼痛着，体内的一些金属让他变得不再那么像个“人”，他却因为迪奥的一些小把戏，仅仅是关掉那些检测仪器，少了那些声音和连接身体的芯片，他就感觉出窍的灵魂又回了回来。

“有没有人觉得你确实需要一个可以让你好好释放性欲的人？”乔纳森问道，他的手指扣进后脑的破空中，想要将那进入工作的芯片抠出来，手上沾满血液，额头上冒出冷汗，直到剧烈的疼痛让他控制不住想要昏厥，在迪奥的一句训斥下才放下手。

“我爱你的屌，快点给我，”乔纳森说，他不像再对着孩子气的老吸血鬼再容忍一秒，他也是人类，性欲上脑时任何植入的芯片都控制不住他。乔纳森主动起来，他翻身翻入迪奥怀中，拉着他到床边，撅着屁股——裤子褪到膝弯——即使这样有些影响动作，乔纳森依旧会握住他那根柱身，根据那浅浅的轮廓来寻找，来摸索。他会含住他的龟头的，乔纳森的手有些生涩地上下撸动，将头整个埋入到迪奥的下腹中，他能感觉到他的阴毛刮过脸颊，而屁股用力往下压就会坐到男人的脸上。以六九的体位互相给予对方口交，迪奥的舌头钻入他的肠穴，他的舌头在表面亲吻勾勒，之后手指撑开屁眼的褶皱部分，他的舌头灵活湿润，在他还尚未被肠液濡湿的后穴中摸索。“呃，哈……迪奥……”乔纳森吐出他的屌，全身颤抖着，他捂住嘴想要控制住自己过大的身体反应，却没法控制酥麻的快感像电流一样流过全身。“做你该做的。”男人命令的口气让乔纳森模糊的意识清醒过来。

“你需要我给你下命令吗？”

“如果你想，迪奥——不，舰长先生，嗯、啊……”他将头低下，眼眶中已经有泪水溢出。

迪奥沉默一下，之后淡淡开口：“那就做你该做的事。”

乔纳森强忍着无法停下的快感为迪奥进行口交，他的舌头——他那淫荡的舌头，挂着唾液与前液，滑过迪奥的老二，对马眼进行吮吸，引来男人的一阵低喘，在扩张他后穴的手指都停顿半晌，乔纳森侧头亲吻他的老二，然后在迪奥的闷哼下精液射到他的脸颊上，他尝试用那根灵活的舌头吃掉射在脸颊侧面的精液，却只能吃掉一些星星点点流下的部分，乔纳森抹着脸，精液的粘稠感在他手中真实呈现。

乔纳森忍着快感，尽量让自己说话不带着呻吟声，那有点太丢面子了。“迪奥，我好想见到你。”

他话说完就觉得屁股里吃下的那几根手指抽出来，乔纳森被抓起来，迪奥按住他的腰，他将他的头按进柔软的被子中，一边电脑中传来丹尼的吠叫声，迪奥的声音带着杂音，乔纳森流着鼻涕，狼狈地将整个身子都迎合着迪奥，他抽插进他的屁股中，尽快速地律动，他勒住乔纳森的脖子，作出搏击的样子，用大臂让乔纳森无法行动，只能让乔纳森配合他的抽插扭动身体。他不会是个体贴的爱人，比起做爱，迪奥更适合去当一名战士，他们的做爱毫无柔和可言……简直就像是自由搏击，两个男人，身体纠缠不清，伴随着汗水与泪水。

很难不去想他们之间互相产生情愫的可能性。乔纳森粗壮的手臂撑住床褥，抬起头半眯着眼，他背对着迪奥没办法看清他的脸，只能从他们交合的倒影中看到那比他暗淡许多的影子，他的表情沉重，唇抿住，伸出舌头偶尔舔舐嘴角，但迪奥的每一次撞击都格外用力，残暴尚且谈不上，但足够让乔纳森的大脑犯迷糊，和陆续湿润的后穴交合发出清脆的水声，他害羞极了，眼神迷离，覆盖一层水雾。但当迪奥的那根硕大的屌埋进更深的地方，戳弄到他的敏感点，玩弄会阴处柔软的皮肤时乔纳森都会清醒一下，接着陷入眩晕中，口水与唾液与其他云云花在脸上。迪奥抓住他的头发，乔纳森的脖颈随着抽插的频率颤动着，他咬咬牙，屁眼的快感无法拒绝。

迪奥强行掰过他的头，扯住他暴力同他接吻，几把仍旧与下半身交合着，不停地抽动让迪奥内心躁动，更别说乔纳森的穴肉在贪婪地吃着他，不肯放他离开。迪奥咬住他背后的星星胎记，唇齿破开皮肤，他升腾出一种久违的感觉，接着他强吻了乔纳森……单单嘴唇的接触完全不够，他的舌头伸进去，诱导乔纳森同他缠绵，二人接吻时都会发出啵的声音，而他腰部速度加快，细碎的呻吟泄露出来，皆被迪奥堵住回去，他们疯狂地接吻，像是谁都离不开谁，迪奥扫过他的口腔，吸食乔纳森的味道，不让星尘的沙粒从他手中再流走。

“啊……迪奥……迪奥……我快要……”

乔纳森颤抖着，意识不清地喘息。

“我也是。”

他听到迪奥闷哼一声，在最后时刻硬生生顶到他的敏感点，乔纳森仰头高潮，而接着微凉的精液射进他的屁股中。他不舍得拔出自己的屌，指尖略过乔纳森的鬓角，勾勒他的下颚线，摸过鹗骨，他有些圆润的脸蛋，还有挂着泪水的湿漉漉的睫毛。“你像是一头小鹿。”迪奥打趣着，望向乔纳森同他对视的双眼，这个时候，他的眼中没有星河宇宙，只有两个缩小版的迪奥藏在他眼中。

“迪奥。”

乔纳森握住他的手，亲吻他的骨节，将迪奥的手展示给男人看，“我想，这就是结果。”他指向迪奥更加明显的手部，那有一部分已经显现出更多的模样，乔纳森甚至能摸到他皮肤，看到他皮肤的毛孔，还有那有点恐怖锐利的指甲。乔纳森抱住迪奥，“是星星。”他说，看着迪奥身边被一些星星点点的亮光环绕着，男人这个时候看上去格外神圣与不真实。乔纳森揉着眼睛，将他与背景的玻璃窗外的星河流转的宇宙搭配在一起，他知道的，迪奥的身体在不断显现，而他耳机中的声音也早没那般嘈杂，迪奥说话时嗓音清澈如泉水，酿泉的酒香让他沉醉。

迪奥啄着他的睫毛，“还想接吻吗？”

“我没有和幽灵吸血鬼打啵的勇气啦。”他耸肩，却依旧愿意吻住这个孩子般的吸血鬼的嘴唇，对方的手环在他腰间。

“我孤独太久了。”他说，随后丹尼的叫声传来，他咯咯笑着，手指盖住眼睛，从指缝间观察愈来愈清晰的男人，“谢谢你愿意陪伴我，迪奥。”

“迪奥·布兰度。”金发男人突然张口，乔纳森才发现他的那头碎发也正像是被星星碎片雕琢一般，散发出淡淡的金光，就像是宝石切面般有着熠熠光彩。

“我想和你重新认识一下，乔乔。”迪奥的话已经含糊不清，随着一个又一个热烈的吻过去……在宇宙之中，在星河之中，有位流浪者遇到一位孤独的灵魂。迪奥脸上的那个撕裂他的伤口也逐渐愈合。乔纳森审视着拥抱他的男人，他的眉眼，鼻子与唇瓣，他的一切……良久，也许是迪奥被盯得有些不耐烦，他捏住乔纳森的脸，刮刮大男孩的嘴角，问道：

“乔乔，想不想以后的流浪生活多一个人？”

“一个灵魂，一个超自然力量……”迪奥嘟起嘴思考着，这时候他看上去竟也可以用“可爱”来形容。乔纳森想。他等着迪奥的话，他们之间有什么被点燃了，最终乔纳森替他说出补充的话：

“一位故人。”

留下迪奥半带着吃惊的表情，乔纳森结束信息端的连接，拥抱最为真实的友人，亲吻最为邪恶的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