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太郎在咽口水,徐伦也一样。
仗助一把抱住年纪最小的初流乃,防止这孩子张牙舞爪地扑上来,啊呜一口啃在迪奥肌肉饱满的大腿上。乔瑟夫定力一向很差,嘴也因此极馋,他现在已经快坐不住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迪奥从敞开的领口处露出的一小截肌肤。他像小狗一样翕动鼻头,还砸吧着嘴,神态痴迷,仿佛在品鉴着空气中诱人的味道——乔纳森眼睁睁地看着一丝晶亮的唾液顺着他的嘴角淌了下来。
他生不如死,迫切地希望迪奥没注意到乔瑟夫的口水和初流乃面目狰狞的丑态。可人家显然是瞧见了。迪奥用拳头抵住嘴唇用力咳嗽了几下,好掩饰自己险些憋不住的噗嗤一声笑。乔纳森没脸再拉着迪奥的手,他把他放开了,沮丧又窘迫地低下了头,耳朵烧得通红,仿佛口水刷刷狂涌的那家伙是他而非他的弟弟。
“乔乔。”迪奥安慰道,他依旧直视着正前方,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
乔纳森沉浸在丢人和悲伤中,没理他,他不得不用胳膊肘给了他不易察觉的一下,压低声提醒道:“介绍下我。现在气氛好怪。”
“对对。”他如梦初醒地抬起头,结果却正好对上弟妹们饥渴又疑惑的目光,吓得赶紧又把脑袋垂下去。
其实没必要非得介绍,大家都能看出来他们是什么关系,毕竟订婚戒指已经醒目无比地套在了他俩手指上,更何况他们今天特地穿了情侣衫,举手投足间不断散发出令人窒息的男同气味。但问题在于,乔纳森以往从未向家人透露过这段男同恋情——从来没有!
他块头太大、脑筋太死,一点也不罗曼蒂克,看上去不像是会和人恋爱的样子。徐伦和仗助甚至想过就“哥哥到底是不是老处男”这个问题打赌,赢家可以少洗一个周的碗。可他们最终还是没有那样玩,因为两个人都不约而同地坚信乔纳森的确是处男——你敢相信吗,当学校图书管理员娇滴滴地寻求帮助时,他竟一声不吭地把书柜打横抱了起来。
“这有什么问题?”一旁的仗助用杂志挡住嘴悄悄问徐伦。
徐伦凑在他耳边慢悠悠地答道:“一般人会选择抱那位漂亮的小姐而不是书柜。这足以从侧面反应:乔纳森和看不出问题所在的你一样,毫无疑问都是处男。”
仗助现在骄傲又得意,乔纳森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以此类推,他东方仗助不久后也是讨得到老婆的好汉一条。
他美滋滋地摁着初流乃乱踢乱踹的小脚丫,心想以后一定要多找几个男老婆往家里带,好让他热爱搬弄是非、嘲笑处男的二哥乖乖闭上嘴巴。
二哥嘴里正淌瀑布,估计一时半会儿是闭不上了。同样闭不上嘴的还有徐伦,她看上去震惊又愤怒……还馋——当承太郎的肚子叫“咕”时,她的肚子负责叫“呱”,搞得初流乃东张西望,试图从客厅里揪出一只不存在的小青蛙。
赶在这暴脾气的饥饿丫头跳起来殴打老哥以及老哥英俊的男友之前,乔纳森必须得讲讲迪奥的来头了。
他想说的其实很多很多,要是时间允许,他愿意从他猎食却意外认识迪奥的那个夜晚讲起:亲吻啦、拥抱啦、定情信物啦、在对方床上虚弱地醒来啦、青涩但甜蜜无比的第一次嘿咻啦……他差一点就被幸福娇羞的回忆吞没,直到迪奥冰冷的小手提醒他现实的温度。
他停止了无意义的原地扭动,红着脸攥住迪奥的手甩了两下,在众人错愕的注视下清了清嗓子——
可惜本已准备好的长篇大论在喉咙里噎了太久,出口时憋得结结巴巴。
“那谁……这男的……我、我未婚夫……迪奥……呃天气不错!”
他被自己愚蠢的表现和低下的语言表达能力吓了一跳,于是画蛇添足地又补上一句:“我是男同。”
“哦——”仗助起哄,把两个手拢成喇叭状嚷嚷了起来,一不小心就放走了怀里的初流乃。承太郎默不作声地一脚踩住小男孩连体睡衣的恐龙尾巴,防止他四脚并用地爬过去啃食迪奥的脚丫。
“收,”徐伦凶恶地朝仗助所在的方向指了指,眼睛依然盯着乔纳森,“重点在于你是男同吗?”
“迪奥也是男同。”他慌乱中增添了多余的解释。
“这足以从侧面反映:仗助君也是男同,初流乃长大后也一样,因为我们都像哥哥,”仗助兴奋地接着嘴,使场面变得更令人头疼了,“喂,徐伦,你说不定也是男……”
徐伦不可能让他说完。她抄起初流乃,用他砸了仗助的脸。仗助委屈地揉着鼻子,年幼的初流乃又回到了他怀里。
作为现场唯一清醒的人,承太郎试图让兄长意识到目前最严重的问题:“我们不在意你和什么东西恋爱,但你不能不打招呼就直接把人往家里带。”
“对。”徐伦很满意他这个总结。她点了点头,一副大姐头的严肃做派:“你这是简直是在折磨我们,看看乔瑟夫,他很……”
“强壮?”乔纳森说。
“他很饿,他快饿疯了。”徐伦纠正——有些时候,她真不知道乔纳森脑子里装了些什么。
“看看承太郎。”她指了指承太郎的肚子。
“咕。”承太郎的肚子说。他有些羞涩地压了压帽檐,似乎感到不好意思。
“看看徐伦。”她指了指自己的肚子。
“呱呱呱——”她的肚子说。
“你这混账,”迪奥隔了好一会儿才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长兄如父,你就让孩子们饿着肚子?”
“怪他们自己挑食,而我照顾一大家子人,得本着节约原则定量供给……”乔纳森只好这样解释。
“之后再和你算账,”迪奥白了他一眼,伸手去摸皮甲,“现在,布兰度叔叔带你们出去吃大餐……”
“出去?”仗助和徐伦同时站了起来,自校园失踪案起,乔纳森就再也不准他俩外出了。长达半年的软禁使他们无比渴望自由,也同样渴望重拾亲自收获新鲜食物的乐趣。
乔瑟夫也被这种欢乐气氛感染了。
“大、大餐……”他猛地抬起头,唾液不受控制地四处乱喷,“吃饭,饭饭!”
“饭饭。”迪奥友好地笑着冲他晃了晃手里的信用卡,差一点就要凑近抚摸他。
承太郎摁住乔瑟夫的肩膀强迫他继续坐在椅子上,仗助走神了,初流乃趁此机会又想越狱,承太郎不得不再次抬腿踩住幼童的衣角。
“我们哪里也不去,”他冷漠地盯着迪奥,完美保持着近乎劈叉的姿势,“如果你只是想过来做个自我介绍,那已经足够了,我们认识你了。”
“乔纳森,劳驾送客,”承太郎说,“你走之前过来扶我一下,有点站不起来。”
“我来吧。”迪奥热情地迎了过去。
他的靠近刺激得乔瑟夫的瞳孔猛然收缩,他兴奋地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要不是没看路被地上的初流乃绊了个狗吃屎,他的牙就已经嵌在迪奥脸上了。
迪奥今天没什么眼力见儿,乔纳森咬着嘴唇想,这简直是不知好歹……但或许能说明他想在我家人面前好好表现一把。
因为他爱我。在得出这个很可能有点离谱的结论后,乔纳森幸福地摊开双手捧住脸,再次陶醉在了深沉的自我攻略当中,全然不顾独自劈叉的承太郎正向他投去求救的目光。
“这家没人待见你,”在迪奥伸手去扶时,承太郎在他耳边飞快低语,“看不出来谁都不喜欢你吗。要是他不在,我们早就动手了,别仗着有他护你,告诉你,这屋没一个善茬儿。劝你快滚,否则……”
“你哥是下面那个。”迪奥微笑着完成了反击。
他其实可以再把伤害扩散得更大一些,比如说点“你哥湿湿小粉屄美妙无比”啦,“你哥喷精赛大象戏水”啦之类无伤大雅的笑话,可承太郎好像已经接受不了了,他的嘴唇剧烈震颤,似乎口腔内含着一柄痛苦的冲锋枪。
“看样子还在读高中吧,好好念书。”他和蔼可亲地看着大男孩青筋暴跳的额头,用力拍了拍他的肩,使岔劈得更大。
承太郎彻底起不来了。
在意识到这点之后,乔瑟夫迅速展开了行动。承太郎的重心在快扯烂的裤裆上,乔瑟夫只消轻松地抖抖肩就摆脱了控制。他扑了过去,势头很猛,可惜动作不够敏捷准确。迪奥侧身躲过去了。乔瑟夫撞在玄关的衣帽架上,在他哥昂贵的羊绒外套上留下一个深灰色、人脸形状的口水印。
“哇哦,”迪奥尴尬地笑笑,“乔乔,我本来以为有你这样冲动的莽猪就已经够全家折腾了,没想到你家小孩比你还容易激动……”
迪奥开始烦躁,他本不是温柔友好的人,用于强装优秀未婚夫的耐心早就用完了。他整理着衣领,对乔瑟夫讲话的语气粗暴得接近威胁:“闹够了?给我坐下!听着,我们没必要第一次见面就搞得这么僵 ,我和你哥日子还长着呢……”
“可能长不了,”仗助老老实实地答到,“你今天就得完蛋,这全都怪我哥没跟你讲过,我们其实——”
现场情况没留给他充足的解说时间。乔瑟夫啊啊叫着冲了过去,迪奥嚣张的态度显然被他视作一种攻击挑衅,他现在非得和他血战到底不可!
这很危险,乔纳森能清楚地看见弟弟后颈的皮肤已经被逐节冒出的骨性凸起撑薄至半透明状态。或许是吼叫时用力过猛,他挣断了撑在胸前用作伪装的支架,现在连腹部的隧道型口器都鼓出来了。这种癫狂模样是乔瑟夫特有的进食预备状态,就算是隔着厚厚的牛仔衬衫,乔纳森也能听见尖牙在他伪肋腔间急不可耐地摩擦时发出的细小爆裂声。
新鲜人类血肉散发出的香气使乔斯达家最著名老饕快装不下去了,下一分钟,他就要撕破衣服,用腹部的腕足绞断迪奥白皙的脖子,嚼也不嚼地把他囫囵吞下去。
乔纳森脸上阴云密布,这种突然浮现的严肃的神情使得仗助抱紧了初流乃。他的长兄和之前捂着脸嘿嘿傻笑的恋爱狗熊判若恋人,这说明他要动真格了。
“哥?别用茶几,”徐伦小心翼翼地呼唤道,她压低身子慢慢后退着,试图保护她两年前从旧货市场淘来的好宝贝,“拜托别用茶几,这是我……”
在在乔瑟夫爆起的同时,徐伦发出了一阵凄厉的惨叫,因为一个庞大的黑影从她肩侧一闪而过,她还没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二哥就嗷呜一声仰面朝天倒下了。
乔纳森惊魂甫定地站在客厅中央,双手握着徐伦宝贝茶几……的两个腿儿——除了腿儿之外的部分正对半碎开坠在乔瑟夫的脑袋上,刚好把他长出口器的怪脸挡了个严严实实。
他不敢看她,只好低着头气喘吁吁地把手里的东西丢去地毯上。徐伦的呼吸声很急促,像是快哭了。乔瑟夫不会有什么事,他最多只会睡个二十分钟、醒来依旧很饿而已,但乔纳森依旧羞愧地认为徐伦会因此难过不已——作为块头和年龄都最大的那位,他又一次让她和大家失望了!
徐伦的确难过,但好像和他想的有出入。
“哦!我的漂亮妹妹,我可怜的小艾格尼斯!”她扑到宝贝茶几的残骸上伤伤心心地哭了起来,双腿跪在乔瑟夫胸口,把昏迷中的老哥压得咕噜噜直响。
仗助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欣赏迪奥的:他一定见过大世面,多冷静啊!迪奥站在原地张着嘴,不看乔纳森,也不看徐伦,只愣了不到十秒就迅速蹲下身去察看乔瑟夫的伤况。
乔纳森的动作比他更快,他挡在了乔瑟夫身前,不动声色地用脚尖把他冒出来的尾巴拨到徐伦裙子底下藏好:“他没事。”
迪奥舔着上唇,他扫了一眼茶几的大理石碎块,冲乔纳森叉起了腰:“你管这叫没事?”
“我爸还在的时候用金属切削机床钻他,他照样什么事也没有。”乔纳森顶嘴。
他说的事情真实发生过,但迪奥显然不相信:“金属……”
“徐伦小时候躲猫猫往碎石机里藏。”乔纳森举了第二个让人信服的例子。
“是啊,这个我可以作证,因为我也和她一起……”仗助接话。
“你还有脸说,”乔纳森瞪了他一眼,“泡了一整天热水澡才恢复健康!我那次担心死了!”
“别看承太郎现在听话可爱,他以前也调皮,”乔纳森指了指还在劈叉的男孩,“三年级时跑去家里枪械库偷东西,吞了一整盒5.7x28mm尖头子弹,最后拉都拉不出来……”
“烦死人了,给我闭嘴,你这蠢婆娘!”承太郎恼羞成怒地嚷了起来。
“所以他真没事!”乔纳森十分诚恳地握住迪奥的手。
迪奥若有所思地甩开他的胳膊:“怪不得住这么好的宅子……你爸以前是做什么的。”
“军火商,”乔纳森答道,“偶尔也捣鼓建材……卖大轮船……不过,因为某些原因,已经不做生意很多年了。”
“大轮船……”迪奥喃喃自语,“怎么没早十年和你订婚来你家……”
乔纳森没时间思考他这句话的古怪,他现在慌着把迪奥往大门推。乔瑟夫的身体素质实在是很好,他怕他立刻就要醒来,先一口吃了迪奥,再一口吃掉胳膊肘往外拐的亲哥。
可是迪奥亲热地搂住了他的肩:“你猜怎么着,乔乔?我觉得我还是留下来照顾你弟弟比较好,你弟弟也是我弟弟,一家人了还把我往外赶可不好……等他醒来了,我得好好和他相处,陪他散散步什么的。你们家花园好漂亮呢,刚刚开车进来时我还瞅见有喷泉,有机会也带我参观下你爸给你的其他地产……”
乔纳森愣了愣。
“不。”他搞不清状况,只想要保护他,犹豫片刻便又下定了决心,执意要将迪奥送走。
“乔乔,”他贴着他的面颊柔声说,“我答应了孩子们要请他们吃饭呢,给我个面子,嗯?”
他大受感动,但还是拒绝了:“不行,他们都不能外出。初流乃太小,承太郎讨厌这个世界,仗助和徐伦上学的时候曾经吃了……我的意思是、呃,他们以前很不合群。而乔瑟夫——你看到了,他有点……”
“狂躁。”迪奥说。
“对对,狂躁,他六岁得了多动症,从那起就一直没好。”乔纳森点头如捣蒜。
“那我更应该好好呵护他们了不是吗。”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
承太郎抢在乔纳森说话之前开了口。似乎是为了报复乔纳森旧事重提,他庄严地宣判道:“乔斯达家一向待客有道,今晚就让他留下来吧。我们会好好‘招待’迪恩的。”
“迪奥。”乔纳森纠正。
“承太郎,承太郎。你在说什么,那个人类可是哥哥的……”仗助没说完话就被承太郎使了眼色,他会意地舔舔嘴唇,立刻就改了口:“他当然可以留下来,和我们……‘共进晚餐’。哥哥,初流乃好开心哟,看起来大家都超期待的。你可不要扫了我们的兴哦。”
乔纳森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群露出牙齿的小鬼,好半天才从齿缝里憋出一句话。
“……兔崽子!”
他来不及数落更多,急匆匆地抓住了迪奥的手腕就往门边拖:“我们快走!”
迪奥走不了了,徐伦掰断了门把手。乔纳森甚至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窜去他们身后的。
她不哭了,反倒是兴奋得很,眼冒绿光、凶相毕露。
“哥,”她一般这么叫乔纳森时他都没落得过好下场,“对不住了,我想我现在就得开始准备晚饭。”
“啊,晚饭,我想我能去厨房打打下手,”迪奥微笑道,丝毫没有注意到身旁的乔纳森已汗如雨下,“那我们吃什么——让我看看冰箱里还剩着哪些食材。”
乔纳森发出了一声惊恐的狗叫,他现在面色惨白,迪奥险些发现他偷食生畜肉那次他都没这么害怕过。他不能任由迪奥拉开冰箱发现他捂得发了臭的小秘密:他是干净又体面没错,但恋爱中的男人都是两幅面孔,只用光鲜的那一面示人。乔纳森·乔斯达,私底下嗜腐如命,专挑不新鲜的东西吃,冰箱里啃一半剩一半留到下顿再吃的人头很可能已经生了蛆。他不得不一把推开迪奥,抢在他前头用身体死死护住冰箱门。
“让开,”迪奥低声说,他凶狠粗暴的样子看起来比刚进门时自然得多,“你他妈给我滚一边去,那几个小贱种已经足够我不爽了,别再给我添堵。”
“我们不吃晚饭了好吗,迪奥,”他可怜巴巴地求他,用他最喜欢的那种小狗眼神看他,“……我们今天就到这里。是我没有处理好,搞得气氛这么……僵。”
初流乃的口器从裂开的面部中段黏答答地冒了出来,这孩子最近开始换牙了,仗助怜爱地搂着他,仿佛搂着一条穿了童装的七鳃鳗。徐伦的连衣裙摆垂下了三条腕足。她有一根畸形足,短得像个发育不良的小鸡鸡,既不能在捕猎时起到作用,也不能帮她更好地保持平衡。她把它当作身体的一部分装饰,往上面刺了一只小蝴蝶,还连穿了十多个金属环儿。那些闪闪发亮的小饰品,此刻正随着她卸除伪装扭曲身体的动作摇摆碰撞,发出一阵叮当声。
“什么声音……”迪奥下意识地扭头查看。
乔纳森惊恐万分,啪一声捧住了他的脸颊:“不!”
“怎么了?”他越是这样,越使迪奥紧张又好奇地想要弄清楚身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乔纳森叫苦不迭,因为徐伦正用从消化腔呕出一些被腐蚀成黑色的动物骨架。迪奥抽了抽鼻子,皱起了眉头:“什么东西这么臭?”
那丫头自上次吃饭到现在就没漱过口,现在正在你背后剔牙。乔纳森绝望地想到,他别无他法,只好一把捏住迪奥的下巴吻在他的嘴唇上,以此盼望他立刻分心,忘记自己想要转身去看烦人小孩这回事。
这招果然奏效。
“你这是什么意思?”迪奥歪着头饶有兴味地看他。
“我也不知道。”乔纳森支支吾吾,勉强地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
“你不知道?你这变态,该不会想当着孩子们的面搞事情吧。”他嘴上嫌弃着男友,手却积极无比地去拽人家的皮带扣。
“不要……”乔纳森红着脸扭动身体。徐伦看了他们一眼,哇一声把储存在体内的食物残渣全吐了出来。
她呕吐的声音和摩托车发动引擎的巨响一模一样,迪奥吓得又忍不住扭头去看,乔纳森跳起来用双腿夹住他的腰,将他搂得动弹不得:“不要就是要!快!快抱我去卧室!怎么回事呢,怪你魅力太大,突然好想要啊!我等不及了迪奥!我们去卧室!”
被男友的体重吊得直翻白眼,迪奥托住乔纳森结实的双臀跌跌撞撞地朝里屋走去。
“咳,”他不忘说,“乔乔,你欠我一个解释。”
“我知道,我会解释清楚的,”他把下巴放在他肩上,远远地冲磨刀霍霍的弟妹们吼到,“给我一点时间,我会处理好的——仗助,看着点你弟弟,他不能吃沙发!”
“给我回来!”徐伦在他身后怪叫,“那我们吃什么!”
“叫个披萨?”仗助问,他怀里的初流乃正用腕足捏着不晓得什么时候从迪奥身上顺来的钱包。
徐伦挠了挠头:“……好吧,记得告诉他们:我们需要一位又高又壮的外卖员。”
仗助耸耸肩,起身去取电话。而徐伦叹着气去收拾地上的呕吐物以及乔瑟夫。
承太郎缓了一会。
“过来,扶我站起来。”他平静地对初流乃说道。
乔纳森心乱如麻,他其实不大想解释,只想先把迪奥送走。可迪奥不买账,他用力往他屁股上扇了一巴掌:“说!你和你家里的混账小鬼们到底有什么古怪——我早就知道你有事瞒我!”
“我们可以改天再讨论这个问题。”
迪奥用双手撑住露台的栏杆,挑了挑眉:“不说清楚,我今天就不走了。”
他简直想往他脸上来一拳:“开什么玩笑,你没看出来他们都想要伤害你吗?”
“让他们冲我来好了,我才不会害怕。”
“他们虽然还是孩子,但饿急了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你根本就不了解我的家人!”
“乔乔,我甚至不了解你。”
他被这句话噎得有些难受。乔纳森隐瞒了太多,迪奥·布兰度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和一个什么东西恋爱。
他闭上眼深呼吸,接着勇敢地转过身,直面迪奥质疑的目光。
“你或许不会相信接下来听到的事。我不奢求你在知道一切真相后还会爱我,但……”
他迟疑了一会儿:“……我想让你知道真正的我是什么样的。”
“嚯,”迪奥只是轻蔑地笑了笑,“继续。”
“我做过很多糟糕的事,你无法想象的脏事……”他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词,尽可能把想表达的东西描述得足够隐晦,而不是把血淋淋的事实直接端给迪奥。
迪奥面色阴沉的抿着嘴。他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在短暂地沉默后开了口。
“好,你以前是个坏男孩。但我原谅你站过街这回事,前提是……”
“什么玩意儿,你——”乔纳森勃然大怒。
“别打断我,”迪奥用一根手指头指着他,“前提是你他妈没在和我交往之后还去当男妓。”
“我没站过街!”他急着为自己辩解,音量也大了起来,“我只是杀过人!”
迪奥瞪着他,他也吃惊地捂着嘴,不敢相信自己就这样喊出来了。
迪奥眨了眨眼睛,长叹一口气放松地靠在栏杆上上:“吓我一跳!没站过街就行!”
“我杀过人,”乔纳森掰着他的肩膀前后摇晃,想让他清醒一点,“我弟弟妹妹也都是杀人犯。”
他烦躁地推开他的手:“行了行了,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你没去卖尻子……”
“我没在开玩笑!”乔纳森快爆发了,太阳穴迅速地凹陷下去,逐渐露出原本扁平的颅部骨骼形状,“迪奥,我不仅杀过人,还吃……”
“还吃别人的屌是吧!”迪奥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我就知道——杀人的妓女不还是妓女吗?”
“妓女妓女,成天就知道妓女,我在你眼里原来就只是妓女?”
“对啊,”他揪住乔纳森的衣领翻起了旧账,“我认识你的那个晚上,你坐在酒吧角落和一个男人调情来着,最后还拉着他的手往巷子走!”
“我那是想要吃……”
“他的屌!”
“你再说一个屌字试试?”乔纳森冲他挥拳,“好哇!所以你那时候请我喝酒、带我回家玩,是把我当成了性工作者?”
“你看起来本来就像性工作者!”他大骂,抬手给了乔纳森的奶子一耳光,打得它直发颤。乔纳森羞愤地低头看着胸前的那两团脂肪,发现它们的确太大,把普通毛衣撑成了半透明网状情趣紧身衣,于是更加生气,拽住迪奥就要揍。
“你这是无理取闹……”迪奥说,然后脸上就挨了火辣辣的一记熊拳。
他屈辱且摸不着头脑,拧住铜制栏杆连桩拔起,左右手各执一股,噼里啪啦冲着乔纳森的头脸击去。后者挣扎着发出一阵怪异的咆哮,少量蓝色的体液在殴打中从腮孔喷溅而出。
他们本可以大战至明日天亮,可客厅传来的爆炸声让两人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动作。
“操。”迪奥说。
乔纳森想也没想就冲了过去。迪奥无措地在原地站了会儿,他从露台眺望而去,愁苦地欣赏着有钱人家庭院和远山的绝美风光。
他挠了挠头:“真该死,我只是想要套房子,顺便讨个屄操,怎么这么麻烦?!”他惋惜地叹了口气,恋恋不舍地往那座漂亮喷泉看了最后一眼,跟在乔纳森身后跑了出去。
他还没赶到客厅就听到了乔纳森的尖叫。
“啊,成年纯血种,个头还这么大……”悬浮在水晶吊灯正下方的紫发男人身着快餐店的红色制服,他正提着套索,着迷地注视被勒住喉部动弹不得的乔纳森,“真漂亮,你的呼吸骨是蝶状的,颜色简直像黑曜石,和那几个不值钱的杂种幼崽完全不一样。”
乔斯达家的男孩女孩在地上东倒西歪地躺作一团,无一例外地都受了伤,焦糊的疤痕处散发出硫磺的气味。徐伦撅着屁股,漂亮的粉裙子倒扣在头上,三根腕足被齐齐削掉,只剩断桩;仗助腹部的大口器被一个类似捕兽夹的金属制品撑得撕开,淡黄色的一大团脏器已经淌到了地毯上;小小的初流乃,还被他护在身下,被折断的背鳍像帆船毁坏的桅杆;承太郎面朝下倒在玄关,和乔瑟夫一样不知死活。
乔纳森徒劳地挣扎着,一根坚硬无比的骨针顺着他脊柱的方向从后颈插入了腰部。那玩意儿上肯定涂了什么特制的东西,不仅刺破了肺,还使得他全身最具延展性的肌群松软无力。他无法变形,颈部及胸部的肌肉泛起缺氧的紫黑色,三对原本强健有力的腕足垂在身后,连夺走敌人的武器都做不到。
他被腮孔冒出的血呛到了,剧烈地收缩着腹部。乔纳森从未如此后悔过,他开始怨恨父亲:齐贝林叔叔到现在为止都还留在沙漠;史比特瓦根家族住在沼泽;乔尼带着妻儿搬去了一座庞大的野坟场,把腐尸当庄稼收获,过着自给自足的幸福生活……而爸爸,爸爸把家搬来人类聚集的城镇,训练乔乔模仿人类的语言和样貌,甚至在他不努力学习时用尾巴抽打他皱巴巴的蓝色小爪。他好委屈,天天哭着入睡,腮孔一个接一个地皲裂,他总是问他:和人类交往能带给他们什么好处呢?他竟答不出,一根接一根地咀嚼珊瑚,最后只能告诉他——
“他们也是很美丽的生物。”
这就像是人类爱上面包一样愚蠢,乔纳森翻阅着时尚杂志想。
可是,当闪闪发光的玛丽·乔斯达踏入家门的那一刻起,他便忘记这种想法了。
她独一无二,没有人类再像她。她接受一个以活畜为食的古怪老家伙和他同样古怪的小儿子,甚至生下几个变异得五花八门的混血崽子——这并不代表除了她之外的人类也会爱他们。
他们惧怕这种生物,并对乔斯达夫人恨之入骨——哪怕他们知道他只杀猪和禽类,哪怕他们的儿子女儿全都吃过她亲手做的蛋糕。
乔治是被活活钉死的,他那时候已经极瘦,而那样干瘪身体上,竟被插了一百七十余个十字架——刚好是全村除了乔斯达家之外的人口数量。乔斯达夫人死自己的卧房,面容安详,手边的盘子里放着被女佣下了毒的牛奶。
食人这回事,是乔瑟夫起的头。乔纳森找到他的时候,他正趴在一个浑圆的东西上奋力撕咬。他起先认为是猪,靠近才发现是镇上的神父,就是这个肥胖且总是笑呵呵的男人,亲手把颈上十字架插入了乔治的心脏。乔瑟夫不再啃噬吞咽,瘦如幼猴的男孩呆滞地看着兄长,蓝色的泪水从他满是血污的脸上滚落。乔纳森踮起脚,摸了摸他的头。
“吃吧。”他说。
尚且年幼的乔纳森·乔斯达,从那一刻起开始承担养育一家六口人的艰巨任务。
肺部的剧痛提醒了他这不是回忆的好时机。罪魁祸首依旧拽着他。穿制服的家伙挥了挥手,闪着银光的臂刀穿透衣袖从腕部露了出来,尖端直直插入乔纳森的腮孔。他撬着他,嘴角浮现出诡异的微笑:“有你在,这一趟也不算白跑。现在,让我看看你能给我什么惊喜。”
“你他妈给我把他放下来。”
他吃力地望去,看到迪奥正在走廊上跳脚。
“迪……”他快哭了。乔纳森今天很可能会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五个人——现在看来,还可能失去第六个。
他想要大喊,却张着嘴什么也说不出来。唉,紧张时刻言语木讷的坏毛病,究竟要长到什么年纪才好得了呢。他多想直接叫他跑啊,迪奥只是个人类,没有犄角,没有尾巴,性腺提取物和喉部结石放去黑市上绝不会有人买。如果他现在拔腿就跑,正拽着乔纳森的怪兽贩子肯定懒得追杀他。但乔纳森一直以来都是个自私的大怪物,他爱那群乱七八糟的小怪物胜过世间任何东西。
“迪奥、迪……”他哽咽着说,“求你救救他们,仗助好像快死掉了。你得把他们带走,求求你,对不起。”
“把他给我,”迪奥·布兰度伸出双臂,向悬浮着的男人索要他重伤的男友,“我只说一次。你知道我生气的后果。”
男人冷笑着举起胳膊,作势要顺着腮孔剖开乔纳森的颈部,连乔纳森自己都感受到了金属的寒气。可他最后竟然妥协了。男人打了个响指,松开套索,把乔纳森丢去了地上。
他摔得好疼,那枚还插在体内的骨针钻得他眼泪直流,钳状的口器撕破皮肤露了出来,发出一阵悲伤的嘶嘶声。他下意识地想要捂住脸,却发现腕足还露在外面,赶紧又去藏——这有什么用呢,迪奥已经看见了:他的丑脸,他的尖牙,他腹部的大嘴巴,他软踏踏的蓝色触手。他摸到一截叮当作响的东西,那是徐伦身体的一部分,他再也忍不住了,无助地大哭起来。
他感到有只手重重地摸了一下他的头。如此温柔的抚摸竟然来自迪奥,乔纳森没反应过来,等他意识到他想要做什么的时候,迪奥已经扑上去和那男人扭做一团了。
他会被杀掉。
乔纳森用腕足强撑着身体站了起来。他得保护他心爱的男人,哪怕需要以生命为代价。
不知道我死掉之后乔瑟夫能不能带着大家回老家生活,他想,或许养家的重任得由老三来担当,但是他有些时候还打不过徐徐那丫头片子,不能让初流乃再吃鸡肉了,他的牙全是乱长的,以后得用虎钳修剪……
迪奥,希望迪奥以后不要这么倒霉,被奇奇怪怪的生物骗着谈了恋爱,搅进这么危险的事情里面来。
唉,迪奥,我好喜欢迪奥。虽然他说我是妓女。
“你这妓女!”迪奥大喊,“活腻啦!!”
他吓得浑身一抖,然后才发现迪奥骂的人竟不是他。
紫发男人捂着飙血的脖子跌坐在地,他慌乱地捂着几乎喷到天花板的血柱,破口大骂道:“我也不知道这是你朋友家!”
“朋友?”迪奥嗖地转了个圈,以一种非常浮夸的姿势亮出了手上的戒指,“这是我丈夫。”
“你丈夫呼吸骨很漂亮,”他由衷地称赞道,“后颈还有非常稀少的星斑,可以做成价格不菲的皮制品,卖……”
迪奥踢了他一脚,他住嘴了。
“他弟弟怎么办。”迪奥冲倒在门口的承太郎努了努嘴。
“皮肉伤今天就能好,最多就是肠子流出来了的那个幼崽得花时间再重新长——拜托,克尔凯德食人妖,小的还全是变种,再生能力好得要命呢……该死,你干嘛咬动脉,现在可好了,血根本止不住。”
他又要踢他,被乔纳森喝住了:“……等等,你不解释下为什么你俩认识吗?还聊上了?”
“我前男友。”迪奥说,神情过于自然,让乔纳森有些气急败坏。
“你可以叫我卡兹大人。”紫发男人说,他正在用一块宝石替自己的伤口止血,而他破了个豁口的颈部正在迅速愈合,场面相当诡异。
“还卡兹大人,”迪奥啪地往他脑袋上来了一巴掌,“他不过是个他妈的幽灵术士。”
“重点在于他是幽灵术士吗。”徐伦虚弱地说道。她的腕足长出来了,但受伤的腹部还是很痛,还是趴着讲话好受一些。
“我是男同,”迪奥说,“他也是。”
仗助没忍住笑了。初流乃伸出小手去摸他嘴角的幅度。“我没事。”他对弟弟说。
“乔乔吃醋了,”迪奥喜不自胜,“别一副酸溜溜的表情,丑死了!我和他只交往过一个学期,那时候我们都没钱租房子,只好霸占同一间宿舍。尽管打扮得很像妓女,但他不想当下面那个,我又只能当上面那个,闹得总是打架,他砸断我的腿我啃掉他的脸皮,两人每天上课都是东缺一块西落一绺的,真不愉快!三年级期末的时候他自己搬出去了,说宁愿打工租房也不要再被我摸屁股。”
“真恶心。”承太郎低声说。
“我不在意你摸谁,迪奥,我没办法和你继续交往了,”乔纳森说,“因为我是一头……”
“你刚刚说我们的品种是什么来着?”他忍不住问卡兹。
“克尔凯德食人妖,巨魔的一个亚种,主要分布于……你不知道自己的品种?”
“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品种,”迪奥耸了耸肩,“我看他喝醉酒之后的样子好可爱,就心想:‘唉,管他妈的,虽然肯定不是人类,但是先追到了再说吧,又不是没和不是人的东西相处过’……”
乔纳森思索了好一会儿。
“你什么时候发现我……”
“第一天晚上。你打呼噜的时候脸裂开了,我玩了好久你的牙齿,真锋利啊,连我都佩服……”迪奥说着,呲出了两颗獠牙,上面还残留着幽灵术士的动脉血。
乔纳森糊涂了,他甚至没心思去拔依然插在肺里的有毒骨针,皱着眉头就坐在地上掰起了手指:“我们一条一条地理清楚:第一,我的品种叫克尔凯德——听起来像汽车牌子。第二,你早就知道我不是人类,而我还怕你吓着,辛辛苦苦地装……”他说着说着,委屈哭了。
“第、第三,”他泣不成声,“你也不是人类,而我竟然不知道你是什么玩意儿……”
“哥,”仗助说,“吸血鬼,你男朋友是吸血鬼啊——看他的牙齿。”
“吸血……”乔纳森哭得更大声了。
“以后你可以吃我吃过的东西,”迪奥安慰,“甜蜜又节约!”
“第四点,”他抽泣着,还要继续数,“你和一位在快餐店打工的幽灵术士谈过恋爱,他打人很疼,想把我拿去售卖,仿佛还是不死身……”
“自信点,去掉仿佛。”卡兹大人骄傲地挺了挺胸,快餐店制服衬得红宝石项链闪闪发亮。
“不死身。”承太郎喃喃自语,他抓住了重点,立刻就精神了,飞快地站了起来。
“啊……”徐伦舔了舔嘴唇。
“更何况我们本来的计划就是打电话点一个又高又壮的外卖员……”仗助若有所思。
“天哪,不管你们想干什么,全都给我住手!”乔纳森尖叫起来。
还没等卡兹意识到危险,从昏睡中醒来的饥饿乔瑟夫就已经一口叼住了他的胳膊。
“饭饭!”乔瑟夫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