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编自艾米丽·勃朗特著《呼啸山庄》
那受诅咒的人将永远见不到造物者的微笑,怜悯占上风只有瞬间,复仇才是永恒的基调。
(一)
一九一〇年。那一天,我刚去拜访了我的房东回来——就是那位后来让我伤透脑筋的孤僻的邻居。这儿真是个美丽的山乡!在整个英格兰境内,我居然还能找到这么一个与尘嚣隔绝的地方。这是个厌世者的理想天堂。迪奥·布兰度·乔斯达跟我,正好是非常般配的一对,我们可以分享英格兰的阴冷了,真是个绝妙的人!在我骑马来到他跟前时,他坐在主人的位置上,往下是非常长的台阶,我只看到他身后的那扇玻璃窗,那扇像巴黎圣母院玻璃窗的窗子,月光洒在他的眼睛上。待我对他走得更近时,他两双藏在白色绅士手套里的双手往外套口袋里插得更深了。
“是乔斯达先生吧?”我问道。
他点了点头,作为回答。
“我是法伊瑟,您的新房客,先生。我一到这儿,就急着前来拜访,是想向您表明我的心意,但愿我这样再三要求租下乔斯达庄园,没有给您带来什么不便。昨天我听说您打算......”
“乔斯达庄园是我自己的产业,先生。”他皱起眉头,不紧不慢地打断我的话。
我单膝跪在离他最近的十级台阶上,不知如何是好。我们在冬天里,这诺大的庄园里僵硬地对峙了三分钟。
“只要我能办到,我是绝不容许任何人让我不便的。进来吧。”
这一声“进来”是咬牙切齿地、带着“fuck you”这种情绪说出来的。他的大衣狠狠拂过的浮雕墙也不敢对他做什么。我想正是这种情况,促使我决定接受这一邀请。对这样一个人物,我很有兴趣,看来他比我想的还要矜持多哩。
我们走进了乔斯达庄园的餐厅。迪奥点燃了从墙上伸出来的壁台蜡烛,一张比战壕还长的家庭长桌是餐厅的主角,白色的桌布平整光滑地铺在上面。木头椅子被抛光又上了腊,刷得油亮,比我的脸还干净。椅子上订做了墨绿色的真皮沙发包,照顾每一位食客高贵的臀部。然后就是那华贵得可以换几条伦敦乞丐人命的蜡烛,像山一样越垒越高,女皇的结婚蛋糕有这个好看么?我看不。血红色的玫瑰插画摆在蜡烛旁边,最中间是半圆捧花。餐碟、刀叉、银壶、银盘,金黄色的水晶吊灯都在闪闪发光。背后是大红色幕布,我想象到了,所有人在烛光睽睽之下共进晚餐的画面,所有人美丽得可以登上英格兰伦敦皇家歌剧院。
在壁炉的上方挂着几支抹得发光的猎枪,还有一对马枪。地上铺着熊皮做的地毯,在圆拱里,躺着一只腿细长漂亮的狗。
“是从德意志买来的杜宾。”迪奥飘来一句话。
“你喜欢狗么?”
“我不喜欢。”
这或许是我这主人天生的幽默感吧。我们都不再说话。
然后我发现在那只母杜宾犬身边还围着一窝尖叫着的小狗。
这间庄园实在是与迪奥乔斯达先生太过契合。从外貌上看,他是一个绅士,是一位雍容高贵的贵族,也是冷酷的拒人千里的可恨房东。只希望我今年过年有地方住。我觉得他很不高兴,他的脸太过乏味,眼下的乌黑是不会说谎的,他到底多少个日夜没睡觉?他挺拔英俊的身材让我不敢多问。也许会有人认为他多少带点缺乏教养的傲慢,我倒对此有所理解,觉得完全不是这么回事。我凭直觉知道,他的这种矜持是出于对卖弄感情,对互相表示热情的厌恶,他把爱和恨都放在了心里。而且他还认为被人爱和恨也是一件不体面的事。
“法兰瑟,不要在心里嘀咕,我听得到。”
“对不起先生,但是,我叫法伊瑟。”
是我错了,他的确很傲慢。迪奥乔斯达先生遇上一个想要跟他认识的人时尽量的把手藏起来,也许有他自个儿的理由。
我在壁炉旁的一把椅子上坐下,我的房东也走到对面的一把椅子跟前坐下。为了填补这短暂的沉默时刻,我伸手想去抚摸那条母狗。这时她已离开她的崽子像狼似的偷偷溜到我的小腿后面,露出白白的牙齿,垂涎欲滴。
我的爱抚却惹起她打从喉头发出的一串长狺。
“你最好别去理这条狗,她不习惯受人溺爱,我养的不是玩赏的宠物。”
我只好坐在柔软的椅子上呆滞地向上望。脸色严肃典雅的祖先,手拄着红宝石手杖,拇指上戴着分量极重的金戒指,好像他今天还是掌门人,还在庄严地守护整个庄园。在后代举办沙龙时,他好震慑所有在场窥觊他财产的外人。我向他两边看去,美丽的夫人和先生啊,金发女人和蓝色头发的男人温柔地望着我。他们看上去像这个庄园历史上最般配的夫妻。
迪奥冷哼一声。
“你猜怎么着?我曾经吻过这个女人。”
我才发觉,眼前的尊贵男士是四十岁以上,但是容貌魅惑而显得年轻让我忽视了这一点。我假装不在意地竖起双耳,这或许是我唯一一次能从房东嘴里听到关于这间屋子的历史的机会。
须臾间,窗户被一阵寒风吹起,噼里啪啦地作响,冰凉的雨水稀里糊涂地飘进来,巨大的相框在晃动。蜡烛忽明忽灭,生生不息,垒得高耸的餐具摇摇欲坠,不负众望地碎成一地。
“该死,法西瑟,快挪动你那傻子屁股,站起来跟我一起关窗!”迪奥向我吼了一声。
我早就站起来了!
我把倒在地上的蓝发绅士的画像放在两张椅子上,我站上另一张加高婴儿凳,重新点燃蜡烛,正准备找墙上的钉子时,我被我看见的东西吓了一跳,差点儿没把我摔断腿。
这是怎样一片触目惊心的景象啊。在掉下来的画像背后有那么多张蓝发绅士的画,从婴儿时期的到少年时期的,他的脸和眼睛都被刀子划开,这一副被泼上了血红色的油漆,另一副被挖去了心脏。他的嘴巴被人狠狠地拿皮靴踩过,他的鼻梁被人用枪打了个洞,他被人用墨水写上“Hell bless you”。
我若有所指地看向我的房东,他没听见我动作的声音,扭过头回来看我,结果他可能是愣住了,站在寒风中不知道裹紧自己的大衣,任由金色的头发被吹乱。
他静止了一会儿,从烟盒里拿出雪茄,点燃了,深吸一口,呼。
“出去。”他冷淡地说。他的狗在旁边蓄势待发。
我明明是客人,可是我被这诡异的画和看似怒火中烧的房东吓到不敢说话。
“我叫你出去!”迪奥的红色眼睛死死地瞪着我,“混蛋。”
杜宾犬向我嘶吼而来。一个趔趄,我落荒而逃。
别说丢脸,我就像一只乌龟似的麻木地缩回来了。我退出餐厅,跑过大堂,出了庄园那宏伟的铁门,我看到那间亮着灯的餐厅,高大的身影透过窗户,像野兽般弓着脊背,侧面墙上有房东先生巨大的影子,他们在寒风中战栗。不知道是冷的还是气的,或者是别的什么情感。一阵玻璃破碎的刺耳声音,他把刀叉盘子摔向窗户,噢,不,我的房东,你怎么能这样毁坏这些瑰宝。房东那可怖的背影,我目不转睛地看着。
“见鬼,到底是怎么回事?”女佣向我奔来。
“是啊,真是见了鬼了!”我嘟囔道,“就是有鬼附身的猪群也没有您家的这班畜生凶哩,您倒不如把一个生客交给一群吸血鬼呢!”
“迪奥大人放狗了?”
“谁说不是呢。”
我和女佣站在一块呆了一段时间。
“没给咬着吧?”随后我气质一流的房东走了出来
“没有,先生。如果有,您的狗应该当不成妈妈。”我不满地嚷嚷。
迪奥乔斯达的脸上露出一种迷人的笑容。
“得啦,您受惊了,法伊瑟先生,来,喝点酒吧。我承认,我和我的狗都不大懂得该怎样接待客人。祝您健康,先生!”
他也许已经转而察觉到得罪一个好房客是愚蠢的,所以态度方面有所缓和,语气也不再那么傲慢,而且还提起了一个他以为会让我感兴趣的话题,他如何趁人不备拥吻画中的夫人。不过我确实很感兴趣。
(二)
雪开始下大了,迪奥大人留我过夜。我抓住我的帽子,女佣带领我走向我的房间。我们穿过洗衣房,经过一个石头铺的院场,终于来到了那间暖和,敞亮的大屋子。
壁炉里,煤块、泥炭和木材混合燃起的熊熊炉火,烧得正旺,闪耀出明亮、欢快的光辉。年迈的女佣带着我坐下,她则在旁边一遍一遍地擦着窗户。明明已经这么光滑了,别再擦了!女佣说:“这是我最尊敬的夫人的房间,艾莉娜小姐,伦敦的明珠。”
“餐厅墙上挂着的金发女人?”
“没错,她的丈夫是乔纳森乔斯达,乔纳森是我们最宠爱的孩子。对的,那位蓝发的大人。”
“这位迪奥大人的画像呢?”
“原本是有的,挂在各处的走廊,大厅,与这家人共同享受荣光。”
“这家人?”
“法伊瑟先生,请您静静地听。”女佣停下手里的活,双手在围裙上抹了两下,沏了两杯茶给她自己,也给我。
“好的,我不再多问。”
“这一家人里向来只有墨蓝色头发的人是纯正的贵族,自从夫人和少爷死后,你的房东,也就是庶子,继承了遗产,但是庶子不知为何,性情大变,在少爷死后的两年里还算正常,依旧高雅地上剧院,也去跟伦敦绅士写诗闻乐。时间越长他越发不对劲。他没日没夜地睁着双眼,他睡不着。他常常说他听见少爷的脚步声,说少爷回来了。”
我有点打颤,太冷了这天,我在火炉旁搓手。
“迪奥大人竟是庶子?”
“他原本姓布兰度,在像今天这个雪夜的一个夜晚,被家主捡了回来。”
我想起那幅画,我发誓,下一次有胆量再来这家人家时一定要多加小心。
“第三年,迪奥发了疯似的把自己的画像全部拆下来毁坏,他尖叫着扑向自己的脸,他的指甲好久没有修剪,长的要命,他原本是一个多么得天独厚多么优秀的男孩,他的礼仪无师自通,他进食的时候奶油绝对不会在别的地方,而是安妥地放在他粉红色的舌头上然后卷进喉咙里。少爷常常不及他优雅,老爷总在一旁批评乔纳森。”
我有些无法想象这个跋扈无礼的房东曾经是一个被人赞赏的小少爷。更无法想象他天资聪颖容貌高贵,竟是庶子。
“我一开始非常疼爱他,结果有一天被我抓到,他当时应该是十五岁吧,他居然在亵渎少爷的画,在少爷的画上写满了诅咒。他还把艾莉娜小姐的肖像烧了,这又有什么用呢?他当时掐着我的脖子威胁我说要是我敢告诉家主他就不给我赎身的机会。哼,我不说又如何,他还不是要骗家主说肖像被飞进来的鸟一头撞上了,请人再画!这傻子一样的借口!啊哈,我就知道外人是绝对不会善良的,我慈悲的艾莉娜小姐啊!跟乔乔新婚燕尔就被他给强吻了,乔乔死后她逃去德国再也不会回来了!他一直都在垂涎乔斯达家族的财产!现在他得逞了!老爷猝死了,少爷也出意外死了。疯子!”,女佣嫉恶如仇地小声骂着。
我太困了,一不小心碰倒那杯热茶。等我弯下腰去捡杯子碎片时,房间大门被推开,我那迪奥大人气势汹汹地闯进来。他拎着我的衣襟,指甲快要碰到我的脉搏,“是谁把你带到这间房间里来的?”
“是哪个?是你啊?老东西!”
啪,清脆的巴掌声在我耳边响起,他掌掴了那个女佣。
女佣双眼含泪。
我赶忙阻止,“不是谁带我来的,是我自己来的,主人您把屋子打扫得真亮堂!”我把我大衣扣好,一副要离开并且永不回来的姿态。
“你这是什么意思?”迪奥乔斯达问道,“你在干什么?你既然已经在这儿了,那就躺下睡完这一夜!爸爸喜欢热闹,爸爸喜欢人味儿。”
女佣在一旁偷偷白了他一眼。
我看着他那被吵醒的充满红血色的双眼,我感到抱歉,迪奥,我不该破坏你好不容易入睡的夜晚。
“把火炉点上,外面太冷了,弟弟会顺着烟囱回来,你别赶他走,他是这个房间的主人。”
弟弟,乔纳森乔斯达?
迪奥爬上床,拧开窗子,忍受寒风呼啸,一面迸发出抑制不住的热泪。
“进来吧!进来吧!”他像猫科动物一般呜咽着,绷着他小提琴弦一样脆弱的神经,“乔乔,来呀!啊,来呀!——再来一回吧!啊,我的心肝宝贝!听哥哥的话,乔乔,最后信我一次吧!”
幽灵却表现出它素有的飘忽不定,变化无常,一直没有露面。只有暴风雪猛烈地卷进屋来,甚至直扑到我站立的地方,吹灭了我手中的蜡烛。
豹子一样的低吼,伴随着这种喃喃细语迸涌出的悲哀中,竟然如此痛苦。我被深深地打动了,多么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啊!我也不再去想他疯疯癫癫的举止有多么可笑。
迪奥舍不得似的,看我霸占了这张大床,他眼睛里是痛苦和快乐交加,我好像完成了他的一个小小的梦想,比如让这间卧室染上活人的气息,把他的弟弟吸引来。与此同时我也是一个强盗,所以为了安慰我高傲的房东,我把我肮脏的外衣脱掉,比较干净地上了床。
迪奥轻轻的关上门,女佣打扫完地上的杯子碎片早已离去,我在这柔软的爱情床垫上沉沉地睡去。
在梦中,我揭开了乔纳森乔斯达婚房的墙皮,我不敢想我醒来后是否敢再看一次,因为那上面被记录着的内容是:
亲爱的宝贝 无论何时,
都请在我的爱情中沉睡吧!
天真的弟弟啊,
哥哥决不容许你再次逃离!
把她的一切都忘了吧,
愿她不再每晚用沙哑的娇声,
舔舐你的耳畔,
否则我将勒紧她的咽喉!
只要你我两人就好 其他的谁都不需要,
亲爱的乔乔,回来吧!
你怎么忍心离开,
在我可以占有你的时候。
噢,宝贝。
在你的双足嵌上银色的枷锁吧,
这样你就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all yours
Dio Brando
说实话,读者们,我不知道这是真实的还是梦中的,或许是我迷迷糊糊真的揭开过墙皮看到的。我还记得我躺在床上,我不知道是不是我梦游下来过。在这个飘雪的冬天,伦敦能够冻死流浪汉的冬夜,我听见迪奥在大厅里放爵士乐,他穿上他低领的衬衫,露出白皙光滑的胸膛,像个真正的主人在这乔斯达庄园中起舞,旋转,嗒嗒,旋转,嗒嗒,他精致的高跟舞鞋踩在木地板上有节奏地响着。他拍手,他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我感觉他年轻了二十岁。他嘴里唱着“Ooh,JOJO,我的心肝,你在这里吗?”他换了张碟,大号和小号一齐演奏,大提琴和萨克斯也难逃浪漫。灯光闪烁起来了,摇曳在大厅,彩色的迪斯科灯球也旋转起来了,舞台拉开了帷幕,迪奥越转越快,他唱着:“噢,乔乔,你捎给我一封洒上香水的信,我今天来赴约了,噢,乔乔,多么想你的夜晚,噢,乔乔,英格兰的群星为你闪耀。”舞场里有人吗?好像没有人啊,可是我一揉眼睛,座无虚席,迪奥搂着他那蓝发的绅士在跳探戈哪!可怖的乔斯达庄园!我明天就骑上马儿逃走!浪漫的乔斯达庄园......我就这么沉沉地睡去。
(三)
今天我早早地起了床。迪奥大人在我之后,我已经坐在餐桌前吃佣人们准备的早饭。
迪奥是一副容光焕发的模样,他高兴地与我握手,指甲修剪的很干净,这才是他应该有的样子。他说昨晚弟弟说冷,进了他的房间。他和乔纳森爵士一起相拥入睡。
我说是吗?太好了。实际上我很想快点离开这个诡异的庄园和这个疯狂的主人。
早安迪奥爵士,再见迪奥爵士。迪奥坐马车离开乔斯达庄园,去出差办事,让管家和护卫们招待我。为什么如此放心我呢?因为我在骑马来这个庄园的路上早已弹尽粮绝。我两手空空地漫步在这座城堡一样的世界。
管家名叫保罗。我们前往马场,路上他有力的大手拍在我年轻的肩膀上。
“法伊瑟先生,请别在意迪奥大人,他一直以来都是这样。二十一岁的乔纳森绅士去世,迪奥一开始高兴得彻夜狂欢,再后来的许多年里,他不再愿意把自己的画像挂在乔斯达庄园的任何一个角落。”
“为什么呢?”我实在忍不住了,我一听就知道这是个庶子与贵族抢夺财产的戏码。在世界各地,多少亲生兄弟互相残杀就为了权力。我心里燃起一股没由来的害怕,好奇也接踵而至。
“请听我从头说起。”
“一八八一年,我的少爷13岁,那一年,老爷在一个夜晚带回了一个孩子,那孩子真像小猫啊,可爱的面孔,因为害怕和寒冷而哆哆嗦嗦的小嘴,我们可喜欢他了。这个小孩子就是迪奥,老爷也很疼爱他,给他订制全伦敦最华丽的衣服,鞋子是最时髦的款式,每当我们家这个金发的少爷出席晚宴,老爷都会让迪奥挽着他的手臂。他一登场所有灯光都照在他脸上。你明白那种天赋吗?他真的是天赋异禀的高贵。”
“然而宠爱只是一时的,老爷当然会更加关心乔纳森,迪奥意识到这一点,他开始在处处可见的地方强过乔纳森,学习成绩,击剑和骑马,他打猎的时候像只猎豹似的猫步轻悄,然后目露凶光地击杀兔子。也是在第三年的夏天开始,乔纳森开始厌学,他不乐意去学校,他说学校里的人都不喜欢他。我当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迪奥,这个出生在贫民窟的阴暗之子,他抢足了风头,他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但是他感受不到,他从来没有真切的感受到我们一开始是多么的爱他,他觉得有乔纳森在的一天,他就必须谨慎。直到那一天他把丹尼,乔乔养的斑点小狗,带出去了,并且空手回来。乔乔崩溃了,迪奥毁掉了他的一切!”
“噢,可怜的乔乔。”我感叹。
我们各挑选了一匹马,踏上英格兰郁郁葱葱的山坡。我们聊了一整天,我开始对这个庄园主人有所改观,我一直好奇他的阴郁从何而来,我想他来的时候就是这样,并不是谁的死令他如此这般。
故事的有一天夜里,保罗听见暴力。他蹑手蹑脚地走近乔纳森的房间,保罗推开了一条缝只供自己一只眼睛偷窥。十八岁的兄弟二人在地上做着令人窒息的事情。只见蓝发少爷上身赤裸,双手被领带绑在身后,乔乔的双眼被黑布盖住。他此时已发育到近乎完美的肌肉又怎么会无法抵抗这小小的领带。他壮硕的两条腿跪在地上,大腿被西装裤勒得好紧,昏暗的灯光打在两人身上。
“乔乔,贫民窟的恋爱就是这样的。想讨好我就得接受。”
“迪奥,不要再戏弄我了,你要羞死我么?”烛火飘摇,香气扑鼻的味道让保罗有点醉,是麦芽酒,葡萄酒,威士忌,爆米花和各种佳肴。
“是么?害羞么。为什么我一点都没感觉到”,迪奥的声音低沉又色情,他和乔乔挨得多紧,迪奥像在讲一件很光彩的事情一样慢慢地说。“我的父母不像你的父母那么优雅地做爱,他们在我面前做爱。爸爸把妈妈粗暴地推到墙上,妈妈什么都不穿,露出她哺育我的两片胸脯,就开始哭喊。哭到后面就变得甜美动听了。”迪奥抬起眼睛玩味看着他弟弟。保罗只能从偶尔露出来的墨蓝色头发和他们之间的称谓认出人来。
乔纳森的蒙眼黑布被迪奥拽下来,动人的大眼睛眨巴眨巴,泪水动情地流出来。
“乔乔,你是我弟弟,你不是我妈,你哭什么。”
他不知道为什么从迪奥一靠近他他就开始颤抖,迪奥身上的味道魂牵梦萦了他一整个青春。抢走他一切的哥哥,众星捧月的哥哥。
“我们的房子下雨的时候我根本睡不着,床底下都是水,爸爸夜晚出去偷钱,妈妈在家里经营酒馆。爸爸不在,就有男人想要来强奸了妈妈,妈妈雪白的身子扑到我怀里,说迪奥迪奥,救救妈妈!杀了他!杀了他!”
“哈啊、迪奥,不要顶了,哥哥,你好勇敢...迪奥.你杀了他吗...!唔...!”
乔纳森被迪奥一句一句粗俗的话引导的也开始像他一样讲话。
“你猜我杀了他没有?”
“迪奥肯定杀了他,迪奥,迪奥!......嗯,好舒服......”
“啊啊啊!哥哥......对不起、我哭了,对不起我不会哭了!不要这么用力!”
乔纳森健壮的手臂抱住迪奥,他们面对面说话,乔纳森总是乖孩子,指甲剪得干干净净,他爽得双手胡乱扒迪奥的背,没办法留下印迹,只能划出一道道转瞬即逝的红痕。
“你猜对了,弟弟,我用刀刺了那个男人三十下,然后爸爸回来了,看见赤裸的妈妈和躺在地上血流成河的男人,他喝了酒,气得半死,他说我妈妈勾引男人——屁股夹好一点,乔乔。”
“我在听呢,迪奥,夹不住了。”可怜的乔乔被操出型了。
“爸爸打了妈妈一巴掌,把她扔到床上就开始操,一下一下地操,说要把她操烂,这样别人闻着味儿就知道她是个贱人。巴掌打在妈妈的胸上和屁股上,红得快要滴血,我的妈妈就这样一直被那个男人虐待,生我的时候被我虐待。我想她怀我的时候肯定不知道她的儿子居然会让她那么痛。”
“嗯...嗯...”乔纳森咬住嘴唇不想在这个悲伤的话题里面叫床。
迪奥给了他一巴掌,打在屁股上,又给了一巴掌打在他颤颤巍巍的奶头上。
“要叫就叫,早就是婊子了你装什么?”他抬起乔纳森的下巴强迫乔纳森与自己对视,乔纳森太耻辱了,从小接受的教育让他还尚存一些廉耻心,为了逃避哥哥那细长多情的眼睛,他张开嘴巴向迪奥索吻,接吻就不用看他了!
迪奥抚摸乔纳森肥硕的双胸,从绅士的手指一直摸到生长浅色绒毛的小臂,还有那极富安全感的臂弯,他吻上了那两片厚唇,他感觉乔纳森无法控制地发抖,一个吻而已不至于高潮吧?迪奥玩弄似的伸了舌头,在那个温热的口腔里胡搅蛮缠。咕叽咕叽的接吻声让门外的保罗面红耳赤。
“嗯...迪奥...我爱你...!哥哥,我没有人爱,我也不爱别人,我就爱你!哥哥...嗯...”
“你在可怜我吗?婊子!”又是一巴掌,他打在乔纳森脸上。
乔纳森脸上鼻涕和眼泪混合,鼻血也流了出来。“我发自内心的爱哥哥,全世界我最爱哥哥。”
“我看你不是爱我,是爱我这儿”,迪奥猛地一深入。
“哥哥,没有人爱我,只有你爱我,只有你操我,只有你在我喝醉了之后给我脱衣服,给我洗澡,我生病了照顾我,学校里大家都孤立我,我什么都做不好。”
“哼哼,你知道就好。你的爱跟我那贫民窟的房子似的,上赶着。”其实迪奥心想,我看你要是死了我也离死不远了。
“嗯嗯..啊!...喜欢!迪奥,我们就在漏水的房子里面做爱,我们什么时候去?啊啊...!”
“乔乔,我在虐待你啊你看不出来吗?那房子可没有门,谁都看得到乔斯达家那个废物少爷掰开自己的大腿被插得流汁。”
乔纳森又说不出话来了,他低着头看自己和迪奥的结合处,双耳烧成鲜红色。
“又装起来了,你早就下地狱了知道吗?我从十四岁开始就诅咒你下地狱了。”迪奥生气地捅他,想把他捅成流心儿的,捅成软润的,捅成乱七八糟的。
乔纳森被插得七荤八素,“哥哥的父母怎么做爱的,我们就怎么做爱,把我按在墙上操吧,扇我的奶子,打我的脸吧,哥哥你爱我吗?爱我就不是虐待。”
“你骨子里就是贱的啊?那么多玉女那么多好男人,非找我这种贫民窟里的是不是?”
他可算又浪了起来。比平常人要更富有男人味的声线就算到了这种紧要关头也不会有尖得像畜生一样的叫喊。他锻炼有度的身体有规律地浮动。迪奥看着他健美迷人的弟弟在他面前红着脸流着眼泪,他觉得自己的价值在这一刻被赋予了最高权力,迪奥想,我在操谁?操我那可恨的弟弟,操那个出生就在罗马的弟弟,操那个乔斯达家族的嫡男,他拥有那么霸道的身材也不能打我一拳,因为他的湿穴紧紧地含着我的前面。我一动,他就浪得犯贱,我一操,他就哼哼地喘。骚嘴巴张着,期盼被我强吻,谁不知道他淫荡得快要全身涂满我的精液味儿了,一出门脸上都要写满我刚被迪奥射在里面了。我不动,他还要说爱我,呜呜地哭,像条狗一样被我插,这就是贵族是吗?迪奥操烂伦敦了。
“嗯...哈啊、迪奥是王子,哥哥是王子殿下,哥哥我给你投票当英格兰首相。哥哥是好男人。哥哥疼我。啊啊、迪奥!”
保罗在门口偷窥着,大气不敢出,心跳加速,他感觉自己差一点儿要犯心脏病,还好两个沉浸在肉欲里的人没有发现他。
“我不爱你,我就是要虐待你。”
乔纳森伤心得快要晕过去了,他试探地说:“我下次能不能操哥哥?哥哥舔着我的前面说好大好大...哥哥又舔又含,好舒服、嗯、啊”
结果他被掐着奶头翻着白眼快乐地被他哥哥一下一下猛烈地撞着,他精神地不得了,叫床声不绝于耳,他叫着“哥哥爱我”,精液射得到处都是,屁股夹不紧了就用嘴巴给哥哥口交。
“哦,先看看你那贱样,怕你是不知道怎么用那前面的器官,然后坐上来用屁股操我吧。”
“想操哥哥..哥哥被我操、哥哥吃我的精液、哥哥好浪、迪奥、王子迪奥、全伦敦最帅气的迪奥也被我操到叫床了、我每天都在想哥哥被我插得好漂亮...!!噢!噢...嗯嗯...啊、哈...好幸福,哥哥...好大!”
“贱货,胡言乱语什么呢!”迪奥被弟弟一番春色撩得青筋暴起,疯了似的跟他做爱。
那是他们性荷尔蒙爆棚的十八岁夏天。男孩儿的身上总是有另一个男孩儿的味道。
保罗不知道,他们是怎样从针锋相对走向今天这么......这么亲密的地步。
(四)
“你还是说说他为什么不愿意挂自己的画像吧。”我和保罗坐在草地上谈话。
“他开始对自己的容貌感到憎恨了,哎,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一开始如此疯狂地示好,努力想要成为上流人士。他十五十六岁的时候烧了多少乔乔的东西谁不知道呢?嫉妒心太强了,等到今天他四十二了已经,有将近二十个年头他都非常厌恶照镜子,也很厌恶自己的画像。每天忙着给乔纳森的彩绘保养,也不知道做戏给谁看。”
“或许他...在嫉妒里萌发了某种情感?”
“你想说爱吗?不要逗我笑了法伊瑟先生,我敢说乔纳森的死跟他脱不了干系。”
“说不定呢?而且你们住在这个房子里那么久了,有看过乔纳森的灵魂回来过吗?”
“我没有亲眼看到过,不过我经常听见迪奥温柔地跟别人讲话,而且我一到冬天我就会打开所有的壁炉和烟囱,迎接少爷回来。也许他真的回来过吧。”
这就是我和管家保罗的一天。
又是太阳升起,这是看房子的最后一天,我打算跟迪奥大人告辞,但是迪奥还没有回来。今天是一个年轻男孩接待我,为我准备了三文治。
我握住他的手,偷偷问他,“你们主人有没有精神上的疾病?”先前我暗示他我早已知道迪奥是庶子了。
青年人很好说话,他说:“你也会这么觉得吗?他真的是病入膏肓了!”
我等着他的下文。
“我来的晚,我只听人说,一八八九年,乔纳森爵士踏上的那艘游轮触礁沉船,迪奥大人得知消息后开始放肆地接管乔斯达名下的各项业务,他忙得不可开交,也美滋滋地当了两年掌门人。他常大摆宴席。但是他脸上的笑我从来都看不出高兴,感觉是他在夜晚里对着月亮练习了九百遍才学会的标准微笑。”
“他会不会太孤独了些。”
“或许吧,父母死的早,来到这个新家从小就开始斗,斗到最后都是自己的了,却没有一个人留下。”
我想起乔纳森婚房的墙皮,我想,还是不要揭开的好。
你爱他吗?迪奥。
你聪明一生换来的姓氏,有带给你至高无上的荣誉感吗?有获得比你跟乔纳森上床更高的优越感吗?
我微笑着向男孩子摆摆手,说“太复杂了对吧,不要想了吧”,我拍拍他的头,“好孩子!”与此同时我在心里下定决心,我要离开这儿。
下午,我坐在迪奥面前。他阴沉着脸问我真的要走吗?不租了?我说已经找到新的住处了,迪奥看着大厅里的蓝发绅士的单人画像,这一次,我看到他眼里复杂的情绪,我自私地捕捉到了一点爱。否则,他大可以把画像全部换成自己,而不是把家主换成乔纳森。
炉火温暖着我,让我削减了一些恐惧。迪奥的金发随着他把身子弯下而散乱。他原本掖好在耳后的头发好像他的心情一样被弄得烦乱无比。他两条冷酷的长腿分开,双手摩擦着放在嘴边呼气,我捕捉到一些伤感,不是一些,是许多,它们排山倒海般的向我涌来。噢,撒旦,这座庄园可能真的住着鬼魂,迪奥流下一行泪,房子的幽魂都在咆哮,是我出幻觉了吗?是我被诅咒了吗?为什么这一次我感觉到无比的明显?
“乔乔,寒风呼啸了,唯一的旅客就要走了,你感受不到人的体温还会回来吗?我的体温早就随你死去的那一刻而消逝。”我的房东旁若无人地喃喃,“不要,乔乔,你回来好不好?”迪奥开始疯魔地掉眼泪。
我一刻也受不了了!我提上我的皮箱向大门走去。迪奥哐地站起来,拽住我,红色眼睛像第一天那样瞪着我。
“法伊瑟,再留几日,留到冬天过去。”
“不,我真的预约了另外的房子。”
“我不收你租金,请你留下。”迪奥手里拿着一把枪。
我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房东!天呐!疯子!
“冬天,把乔纳森挡在窗户外面太残酷了!他要进来歇一会儿的!”迪奥放柔态度。
我皱着眉头看向他。我从来都没有当着他的面说破“他已经死了”这个事实。
“你不知道我有多恨他!他一死,我简直发了疯!我每日每夜都在问他为什么阻止我幸福,为什么我一幸福起来的时候他就死了!法伊瑟先生,你是这几年以来最得他青睐的人了,他回来了整整一个晚上!天呐,乔纳森,我诅咒你在地狱备受煎熬!他居然把我一个人留在人间!”
我站在原地不动,我怕他开枪,我也不敢靠近,我怕这座城堡不再放我离开。
“我夜晚抱着枕头就想起他,我察觉到我今生今世居然如此孤独,然后我就去工具房拿来了一把铁锹,我兴高采烈地掘墓,去敲开他的盖子,我把我的双手挖出了鲜血,土地又冰又硬,可是他对我不理不睬,你知道这多伤我的心吗?他从来不这么对我,难道死亡就可以让他不再爱我了么?他的爱原来如此廉价!原来真的跟我贫民窟的房子一样!我真的恨他,好恨他!”迪奥在我面前已经不想掩盖自己的痛苦了,他今年四十二岁,孤独地度过了二十一年,而我远没有这般铁石心肠,我向他走去。他蹲下来大口的呼吸,腹腔剧烈地起伏。
“后来,每当冬天有旅客来这里借住,他都会赏脸来到我的窗前敲击,我当然要让他进来,噢,我的乔乔,我亲爱的弟弟穿着一身白色柔软的睡衣,我冰冷的弟弟。快进来,哥哥给你暖和手心。”
“只有你,只有你,法伊瑟先生!你在的时候他一整个夜晚都在我的身边熟睡,乔纳森啊,你明白吗?我今生今世被他无限爱着,除了妈妈再也没有人会这么爱我了。真的是一种奇特的杀人方法啊,不是一寸一寸地,而是头发丝般一丝一丝地宰割着我,二十一年来,他的幽魂就这么飘荡在英格兰的上空,多么寂寞啊!”
迪奥都已经不顾颜面地让我留下。那我还能如何。我今夜在另一件客房睡下。那里最接近出口。我熬到半夜,我事先在大厅里准备好了迪斯科舞曲,舞台也早早搭建,乔乔可以开始考验他的哥哥了。我甚至可以想象到乔乔苍白的双颊和失血的嘴唇上以及闪烁的眼睛里,整个面容都流露出一股狂野的、渴望报复的快意。毕竟几十年前,让他备受孤独的人,在今天被他的爱无限折磨着。
我手里捏着怀表,三、二、一,我看见迪奥乔斯达翻下自己房间的窗台,提着灯兴奋地向山坡跑去。他手里拿了把铁锹。声音在安静的夜晚里非常明亮,他的嘴形也在念着乔乔。我勾唇一笑,你完完全全地疯了,迪奥!
当迪奥的双手开始沾满鲜血,当他满眼欢喜地再次掘墓,我也跳下窗户,偷偷地骑上我事先准备好的马儿。我用月光带路,抄了小径疾驰,我再也无法忍受这个魔鬼庄园一秒了!这里的人全部都是神经病!全部都是疯子!
迪奥大人,对不起,乔斯达庄园寒风呼啸,这是您的命运,迪奥布兰度。您的爱人永不回来,您就在这爱火中受尽折磨吧!
我走之后,大厅里还流转着音乐。仆人们喝成烂醉,没能醒来,今夜,幸福的一夜,爱人重逢,我获得自由,死人将从坟墓里重见月光,被仇敌吻上。
♪♪
我余生都想与你相依相伴,
永远相随永不分离,
永远相随成双成对,
你难道还不明白,
为了你我愿意把世界翻转,
只为和你永远相伴。
♪♪
迪奥布兰度,上帝保佑你。
all yours
法伊瑟·乔斯达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