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迪奥躲到了政府科技大楼的外面，他们保持着神经的连接。
他缩了下脖子，打开计算机的那刻起就无法回头了。他运行了程序，强行破解了控制中心的大门密码。第一道程序对他来说不算困难，他的指尖在键盘上无节奏地敲击。他联想到了黑客电影中那些临危不乱的破解各个节点的场面，乔纳森却无法做到镇定自若，他如果有汗腺的话，恐怕已经从头到脚都泡在汗液中了。
“别紧张，乔乔。我把权限给你，这样你才能破解进去。”他的大脑响起了声音。
控制面板的屏幕亮起。他以管理人员的身份成功绕过了安保系统的防火墙，潜入进了服务器中。他没想到在档案的第一栏的最新文件的一列就找到了相关信息的文件。
鼠标的光标点开文件，他低头想近看上面的文字内容，控制中心的警报就响了起来，被他破除的安保系统再次运行，他赶紧解除了访问，为时已晚。
控制中心不停闪烁的红灯引来了晚间值班的研究员和大匹的警卫。他听见外面有人声大喊“控制中心的电脑服务器遭到了入侵了！”随之到来的是人们密如雨点的脚步声，科技人员的分析声，甚至还有警笛想起的声音。
还有，还有——乔纳森努力靠他敏锐的听觉分析外面的混乱程度，他中了埋伏了——那个文件就是刻意摆在那里等着他去点开的。他的中枢还没去思考谁有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来，研究室的门被撞开，他感觉到一个冰凉的东西抵住了后脑。
“糟了，迪奥。”
“果然不能依靠你，你这个蠢猪！”迪奥破口大骂，他气急败坏。
“乔斯达先生，您大半夜不去休眠，在这里干什么？”乔纳森想偏过头观察身后人，是恩威拿把手枪正对着他。
“你不是……”乔纳森的质问脱口而出，话还没说完，上膛的声音又传来，生生打断了他。
“这不重要，乔斯达先生，这不重要。”
“你既然一直没有进入休眠，肯定也晓得了刚刚的事吧，我需要你跟我走一趟，去上级那里汇报，而肆意编造只会加重你的嫌疑。”
“恕我失礼。”乔纳森没有回头，“没有证据能证明是我……”
他的话再次被打断，硬是把句子吞回喉咙眼的感觉可太不好受了。对方冷笑一声。
“你怎么知道没有证据呢？乔斯达先生，你当中心的科技人员都是尸位素餐的废物吗？和您一样吗——不，不，他们第一时间查到了访问者的为止。那就是在这间研究室里……”
“你那拙劣的加密技巧落后于时代了，乔斯达先生。”恩威鼻翼翕动， 他的话里充斥着胜利的喜悦，精神处在高度的紧张，相反的是，他握着手枪的手异常稳定。乔纳森在神经连接询问迪奥，对方没有再回应。
一切都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乔纳森眨了眨眼睛，沉默地站起身，他要做个温顺的羔羊了吗？对方嘲笑地将手枪对着他，幸灾乐祸的大笑，他压抑得走在前方，像犯人一样被押送到了控制中心。
他看着上级在巡视打量他，抽得名贵的雪茄的烟雾吐在他脸上。乔纳森那身格格不入的燕尾服沾上了烟味。
“乔纳森·乔斯达，真没想到有一天你竟会做出这种事情。”对方悲天悯人般拿可怜的余光扫过他在拧成一团的娃娃脸。“根据《世界仿生人法案》……如果在职的仿生人做出背叛行为，有权立即销毁废除他们。”
“乔纳森·乔斯达，备受威望和信任的调查员，高级特制的仿生人……”他一字一顿，慢悠悠的语速给乔纳森判下了死刑。“你着实让诸位都失望了，乔纳森，我本想只是解除你的岗位让你变成一个和普通仿生人没两样的家伙。”
“我并不想背叛政府的科技中心……”他出口解释，那无力的声音听起来格外好笑。
“连同他的记忆中枢和芯片，摧毁乔纳森·乔斯达。”最后冷漠的指令响起，他看着周围的警卫一齐拔出了步枪，黑洞洞的深渊凝视着他，他却没抬头去凝视深渊，当这些子弹齐刷刷的朝他疾驰过来，他就会在枪林弹雨中变成一堆废铁。
“乔纳森，事到如今我觉得我也不需要瞒着你了。”恩威开口了，乔纳森的感官系统得只能支持一小部分。他的音色缥缈，说是在外太空传来的充满干扰磁场的都不为过。他为了防止别人偷听，强制打开了乔纳森的电子屏往靠输入讲出令人震惊的事实。
‘其实，其实——血站失窃的事是我干的，一切都是我干的！那天我一直在跟踪你，就是为了打断你的调查。你觉得我不知道政府派你去调查迪奥·布兰度的任务吗？真是可笑至极！我也很气愤，我自从调过来后凭什么就得不到上级的青睐呢？你不过是个快要过期的垂死挣扎的仿生人罢了——天知道我在发现那份停用你的文件有多兴奋！’
他换了个行，乔纳森的腿部还在强行维持站立的姿势，下一秒他可能就会跪在地上。
‘但他们依然信任你！我就是为了破坏你的任务——你知道吗？我也欺骗了迪奥·布兰度，他同意如果我成功让你的任务失败，我接下它的时刻，就会隐瞒他的行踪。当然是唬他的！我会在同他交易的一瞬间开枪射穿他的脑门，把他金色的漂亮脑袋碾碎。迪奥·布兰度的悬赏金有多高，如果我能完美完成任务，可以得到多少权利和名誉！为何上帝要眷顾你，你根本不是他创造的人类，你本就是一堆金属的产物，不过是个仿生人，终究在模仿我们。
乔纳森的大脑依然清明，他以为在阅读完这一大串飞快敲下的文字后会程序崩溃，身体失去控制，循环系统的模拟血液回流，把他的脑袋撑爆。这些无一例外都没有发生，他只是觉得自己一直都被蒙在鼓里的脱力和无奈，连愤怒都不知道如何表达了。
他闭上眼等待着死亡的来临，乔纳森头一次明白为何多数人类不愿意直面生老病死。他的数据告诉他那是人之常情，是所有生物的终局。
乔纳森觉得他的控制中枢彻底失控了，不断蔓延的意识顺着每根电路蔓延到他的全身，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作为仿生人的自我的存在。他有了自我意识——不再是凭借着数据和体内埋藏的程序控制的机器，可惜他不能再多体验这种感觉了。他就要死了，和所有人类一样，他的旗帜倒下，被焚烧，被掩埋。
枪声不断响起，有数枚子弹穿透他的身体，他跪在了地上，他的一只眼球被击穿，半边归入黑暗。他能感觉到电火花的冒出，体液的剥离，和感觉的断路。同时传来的还有人的尖叫声，焦糊的味道。乔纳森睁开眼，发现控制中心的有些警卫倒在地上一动不动，而那朝在他方向的枪也换了方向——转变到了迪奥·布兰度身上。
他们的连接受到了外来的磁场干扰导致他的话说不出来，幸亏他还可以查看乔纳森身上的程序。当他发现恩威说的那一切后，他就奔过来了——他在前一阵和这个人类做过交易，那时脱出生天没多久，还未建立起一支属于他的反叛队伍。这个人找到他，告诉了他有个编号乔纳森·乔斯达的仿生人在调查追踪他，嘿，听上去是个不错的计划，不是吗？他也确实同意了，不过他在暗地里也早就制定好了杀掉恩威的方案，他从不信任任何人类。
迪奥·布兰度气得牙齿咯咯作响，恩威在见到他后态度一下子转了三百六十度，谄媚地和他打招呼。迪奥则一脚把他踹在地上，夺过了他的手枪，反过来指着他的脑门。
“先生，你这个行为我不明白了。”他的额头上明显分泌了细密的汗珠，“你应该把枪指着乔纳森·乔斯达，杀了他，杀了他！你可以远走高飞，在这世界没人追究你的行踪。”
“我觉得你的提议很有趣。”迪奥把手枪移开，把脚踩在恩威肚子上，力度大得足以把他的肋骨断裂开。
迪奥放开了恩威，他屁滚尿流地想站起身，迪奥也扣下了扳机。“他妈的，你去死吧。”他打出去的那枪是朝着腿打的，然后他又上了膛，一梭子弹空了皆没伤到致命部位，他看着地板上抽搐的人，最后一发对准了他的脑袋。
“愿上帝保佑你——个狗屁。”这是他留给他的话，迪奥似是还没发泄够怒火，淬了一口后又踩上了他的头碾压。
迪奥注意到了角落里被护送的上级，他拿手枪击晕了旁边攻击过来的警卫，抢过了步枪冲着他开了两枪，接着冲向那个人。他张开嘴露出里面恐怖的獠牙，尖利的指甲破开人类脆弱的皮肤，那上级变成了干尸。（迪奥很生气，编辑记录更改打错的几个单词。）
局势失控了，迪奥引爆了埋在控制室的炸弹，揪起躺倒的乔纳森逃了出去，他把对方丢在飞行器的后座，连护目镜都不顾就发动了引擎。
“迪……迪奥……”乔纳森用仅剩的意识呼唤前座人的名字，他的衣服被染成多种红色，未凝固的血液和暗红色的斑驳痕迹交织在一起，他想起这个人不是仿生人，而是个吸血鬼的事实。
“我和那个死人的事等会会和你详细说明。”
“你杀人了。”
“对，对，那又怎样呢？乔乔，人类对于我来说不过是食物，我汲取他们的血液。”
“可是……”
“没有可是，乔乔。人类不能记得自己吃过多少面包。”他没好气地撇了他一眼，乔纳森自觉闭嘴，迪奥把速度提到最大，他能听到后面隐约传来的警笛声，夜晚静谧的都市显得分外刺耳。
他把一众追赶的警卫引诱到教堂，那里面和往常一样在放着悠扬神圣的乐曲。
他把乔纳森扛角落中，天知道这个仿生人有多重！他恨不得把他身上笨重老旧的零件拆下来变成碎片，把肌肉撤下喂狗……即使那只是仿真的肌肉组织。
琉璃瓦被机枪击碎，散落的碎片打破了教堂的沉寂。那些警卫拿枪对准了迪奥和乔纳森，高喊着口令劝说他们举起手投降。
位于教堂中央的耶稣雕像在迪奥按下按钮后变成了装有激光枪的恐怖武器，他趁着这个空当呼唤着地下愿意追随他的仿生人，领导着他们拿出武器和人群混战成一团。然而武器的子弹击坏了教堂吊灯的线路，电线簇簇冒着火星，点燃了窗帘的布料。起初谁也未注意到，直至火舌吞噬黑暗，其中有些人发出尖利刺耳的叫声，他们才舍得把注意力往所处环境上放一放。
乔纳森虚弱的靠在角落，他看着迪奥的背影在人堆中，他放弃了使用火器，正靠着那过人的体力在人群中撕咬屠杀，他的身上浸满了血液，金发被火光照亮。这甚至可以称之为是小规模的战争了。
乔纳森尝试检修自身还有多少可以活动的部位，发现腿部可以正常连接后借力于墙壁支起身子，拿过了地上的一把枪缓慢移到了迪奥身边。金发的仿生吸血鬼感到了有人贴近，回头发现了的破破烂烂的仿生人。
“至少让我还你一个人情。”乔纳森瞄准后发现那里面的子弹射空了，于是拿枪托击打着扑上来的人类。“迪奥，请信任我，让我为你做点什么。”若是以前，他会做些老派的绅士的礼节，不过他们尚处在战斗中，乔纳森给了迪奥一个笑容表示他的状态很好。
“乔乔。”
“真没想到我们还有联手的一天。”
“我会在一切结束之后把你绳之以法的，迪奥。”
“先从那些小杂兵开始处理。”迪奥没接他的话，自顾自的指挥起来。
迪奥和乔纳森的配合天衣无缝，他们没有在火器之间的对决间处于劣势，最后一个人也死在了迪奥的飞刀下。但他的仿生人军队也没剩下多少了，地上的金属配件，血液与尸体混合在一起，把教堂染成了地狱，电子的圣歌成了他们的安魂曲。
他招呼着剩下的仿生人撤退，不巧碰到乔纳森的能量告急，倒在地板上再也站不起来，迪奥只能背着他离开了教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