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你我今日皆聚于此,也算是有缘。罢了,你已时日无多,本座便与你说个故事吧。
你且莫怕,本座暂不会杀你。此地钟灵毓秀,实乃闭关修行之佳境;若要沾了血污,岂不是平白坏了一处宝地?你既能寻至此地,想必亦是青年才俊,不如收声,听本座说完这个故事。
——与当今那些武林中沽名钓誉之人不同,本座并非出身于武学世家。本座幼时家贫,母亲为维持生计心力交瘁而死,而我那无能父亲却沉醉温柔乡中,整日向我索要银两讨酒喝。那日我正于后巷之中与两无赖为几文钱打斗,却听一声爽朗大笑:“这小儿着实是不世出的奇才!”那人说罢将无赖赶跑,问我可愿随他练武;又问我家中父母可赞成?我思忖若答家中父亲尚且待我赡养,这人恐怕会就此离开;故我答道我幼年失恃失怙,如今已是孑然一身。
那人不疑有他,听罢认我做他的义子;又讲到他有一子,与我年龄相仿。说罢马车已至他府上:朱门高墙,庭院深沉,好不气派!我暗下决心:如今入此府,便要以此为阶梯,倾全力立足于武林顶点!
不多时见一少年向我奔来,想必这即是我这义父的独子,简江。
切莫惊讶,本座与那简大侠正是一同长大的义兄弟。彼时他一团孩气,见我第一面便亲亲热热,与我称兄道弟;义父道他自幼丧母,望我们彼此关照。
简江此人心思单纯,是谓真君子;然他却是我计划最大之阻碍。我须令他萎靡不振,自暴自弃。我只略施小计,曾经的友人自会离他而去。他虽无奈,却倒也未灰心丧气。
至此简江只得与我交好,而我与他虚与委蛇便是。
依本座看,我这义弟着实愚钝!义父放他去游历,他三两天即传书回府:无非是讲述些沿路景色、风土人情;一日后又寄信与我道此地桃花早发、熏风缠绵,几欲邀我同游。隔天我于房内读书,忽闻下仆惊喜喊道“简江少爷回府了!”
我便丢开书本,行至正院——这虚情假意颇费得功夫!
简江正于门前勒马。银鞍白马,实在刺眼。我顿感厌烦,欲折返回房;然而忽听得身后脚步凌乱,他追上我,手握着甚么向我袭来——
我慌忙格挡,但见那东西扶疏繁茂,粉白花瓣婆娑落下:这竟是一枝桃花。
他见我戒备警觉,连忙解释沿途桃花繁盛着实可爱,想来我日夜待在府里不曾游赏,便折了一枝最是热闹的花枝,快马加鞭,归来与我看。
真是个傻子,给我看甚么桃花?
这之后的故事无需本座多言:本座为着那野心,杀死义父;与简江少时的共度的时光刹那灰飞烟灭。
——你说本座是个卑鄙小人?本座且问你,你性命至此,可曾有一刻感到心安?世事无常如幻梦泡影,你可敢保证曾真正拥有过甚么?
简江与吾道相左,杀便杀了。此后本座即独步天下,恶人贤士皆可为我所用;美酒佳人、绫罗珠宝垂手可得。归顺于本座的人莫不俯首帖耳好不恭敬!
那日他的后人扬言要来报仇,方才手下通报他们明日抵达魔宫。笑话,待本座今日出关,便可纵横武林,无人能敌!
距简江身死那年至今已多久?本座记不清了。大概已经很久了,久到本座再没梦到过那枝桃花。
后悔?吾悔矣!
骗你的。不过你可知异邦有种香料,黑如桑葚、大如燕卵,可召亡魂、引魂归?
待明日我将他那后人斩于剑下,以我心血为引,点燃这香。
罢了罢了,你也该走了,我便做个好人,送你一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