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oc大作
○核辐射背景
○老套复活梗+养父子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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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过去。”迪奥嘶哑的开口道。
他倚躺在角落的黑暗中,背抵着墙。乔纳森站在不远处昏暗的自然光里,指着画廊尽头被打碎的凸窗。吸血鬼的宅邸牢不可破,在前几轮的冲击波下没有动摇,却被濒死的伤者用石头砸碎了。比石头和冲击波更早的是地板毫无预兆的发抖。乔纳森的身形摇晃的像吹风机下的猫,他用手撑地,努力想维持平衡,被一旁浮空的吸血鬼捞起来夹在臂弯下。
他还记得几分钟之前,那个陌生人一边疯狂的拍打大宅的正门,一边歇斯底里的谩骂与哀求,其间夹杂着水泡被戳破的咕叽水声,后来嘶吼声渐渐弱下去。男孩出于善心和同情,为了陌生人的性命向养护人拼命恳求,然而迎接他的是一块贸然破窗而入、差点击中脑门的尖锐的石头。
在乔纳森反应过来之前,迪奥就已经眼疾手快的发动了替身能力,在那一瞬间他就一把将男孩捞到怀里,退回到深深的宅邸内部。尽管如此,吸血鬼还是受到了比日光照射更加严重的伤害。即使外表看起来无恙,迪奥不得不承认,他的皮肤表面正体验着久违的灼烧感。被沾染的表皮开始溃烂,皮肤如同煎煮融化的黄油般咕嘟冒泡,又在非人生物的强大自愈能力下复归于沉寂。
此时此刻,他躺在黑暗里,只觉得浑身乏力,哪里也不想去,甚至懒得开口。而那个被他慈悲为怀大开尊口训斥了一通的小男孩,突然发力挣脱了他的怀抱、眉头拧起,攥紧双拳停在了原地。当然,能够挣脱属于他有意为之。
乔纳森眉眼低垂,从门外水泡破裂的声音中他隐隐约约的感知到了什么,养护人的话语当然不能违抗,但眼睁睁地看着一条鲜活生命的流逝,让他年幼的心灵因痛苦颤抖起来。矛盾令他难以取舍,男孩不甘心的揪着衣角:“可是——”
“没有那么多可是,乔乔。快过来。”迪奥声音发冷,男孩的身体随之颤抖了一下。意识到乔纳森被自己吓到,迪奥的语气又舒缓几分,换了一种哄骗孩子的声调:“有没有窗户都一样。过来吧,乔乔。”
男孩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如果让他知道,核弹爆炸中心半径几英里的一切生命已经在高温下蒸发,能够剩下几粒骨灰做尘埃都是万幸,随风飘散的水汽甚至会成为几十年后供应的自来水,流进他的喉咙、水槽和马桶。乔乔会怎么做?那张可笑的悲伤的脸上又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乔纳森还是睁大眼睛望着他。迪奥没有再试图去掩饰话语中的疲惫,因为这样效果更好。他伸手揉了揉突突抽痛的太阳穴。他知道这回遇上什么了。人类,呵,他想,一个劣等至极的无脑物种。
“在辐射面前,玻璃就是摆设。”
迪奥说,随手放了个时停。乔纳森发现自己下一刻已经被揽在老吸血鬼的怀里。他抬起头仰视养护人的脸,迪奥嘴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弧度。
“乔乔,战争要打响了。”
乔纳森不知道自己是谁。他不像自己在书本上读到的那样来自魔法教母殷勤的浇灌,或是仙鹤兢兢业业送货上门的包裹;他也不是一对男女爱情的结晶,由婴孩被抚养长大。他意识降生的那天就有了一具十三岁的身躯,储备一个正常青春期少年应当有的常识。没有母亲哺乳、没有咿呀学语、没有蹒跚学步,乔纳森仅仅只是睁开眼睛,从一张铺满紫色玫瑰的大床上醒来,就好像是做了一场漫长的梦,然后就见到了他的养护人迪奥。
一个金发的男子,面容俊美,穿着撞色滑稽的服装,急切的喊他“乔乔”。直到发现他一片茫然,对这个名字毫无反应,男子才冷静下来,冷淡的告诉他你叫乔纳森。
迪奥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在乔纳森眼中,迪奥就是优雅和华丽的象征,他强壮而美丽,格外富有吸引力,总有莺莺燕燕环绕在他身边。可是迪奥又好像没有固定的伴侣,受他吸引的女性,在同他春风一度后就会消失不见。
而且迪奥从来不吃一日三餐,至少是不跟乔纳森一起吃饭。在乔纳森乖乖坐在餐桌上等待主菜的小羊排时,最好的情况是迪奥端着红酒坐在餐桌上位注视着他。这目光经常使乔纳森毛骨悚然,如果他鼓起勇气和迪奥对视,这种针刺的窥探感又无影无踪。
乔纳森曾经按照书本上的内容悄悄把他称作是自己的父亲,结果却被知晓此事的迪奥狠狠打了一顿。他只允许乔纳森称呼他为迪奥,或者是养护人,这一点上他无所谓。
乔纳森曾经问他,为什么他不是自己的监护人。那时迪奥正在研究古拉丁文,他从污渍遍布的破损书页上“……监护?”迪奥玩味的说,他中断了手中那本古典拉丁文法的阅读,只手撑着下巴,状若刻意的歪了歪脑袋。“我为什么要监管你?”
“……”乔纳森张了张嘴,不知如何作答。吸血鬼一哂。
“记住,我不关心你的状况。也不在乎你贫瘠可悲的大脑能不能为这个社会做出一丁点的价值。我只负责‘养育’。除此之外一概与我无关。”
迪奥的手下也同样住在公馆内,不过与乔纳森的活动范围隔的很远。他的手下们一个月中会有大量时间消失不见,剩余的几天就轮到迪奥单独接见返回的人员,再随着手下们消失不见。他们总是谈论些乔纳森半知半解的事情,话语中夹杂着“替身”、“统治”和大量的人名,唯一一个他懂得含义的词是“天堂”,他印象里自己会虔诚的做祷告。但是天堂和统治又有什么关系?
所有人都默契的不在他面前提及,乔纳森好像不属于他们的世界,那些名词在另一个世界里讳莫如深,在视线触及乔纳森时就会自发的退避。迪奥回答说这是工作的一部分。但迪奥成天呆在大宅里,至今乔纳森都不知道他究竟是以什么职业谋生的。
迪奥不允许他出门,也不打算送他去上学。“你就这样乖乖在黑暗里烂掉。”迪奥嗤笑说。只要不出门,哪怕成天睡觉、偷懒、吃甜食也纳入吸血鬼默许的范围,甚至可以在迪奥不在场的时候收起窗帘,晒晒太阳。
乔纳森消沉了一段时间,又很快振作起来说服自己——这给了乔纳森很多时间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公馆里设施一应俱全,即便乔纳森缺少什么东西,也很快会被迪奥的下属送到他的房间门口。对于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而言,外面的诱惑反倒没有那么大了。
有段时间他喜欢泡在图书室,连午饭都不吃,只吃送上来的巧克力慕斯和黄油饼干。在那里他可以光明正大的沐浴太阳,不用为手电筒积攒电池,看累了就不知不觉的合上眼,在下午三点的阳光中睡去,好几次错过他向迪奥约定的下午茶。迪奥在走进图书室前会吩咐手下关窗关门,然后在黑暗中开口咒骂男孩的好吃懒做,朝睡眼惺忪的乔纳森丢掷武器室的小刀。
迪奥白天不能出门。宅邸成日拉着厚重的帷帘,大部分是深沉的酒红色,小部分是鲜血干涸的暗红,直到夜晚才被手下重新卷起。窗帘难以透光,起初乔纳森站在大厅内只能勉强辨认出家具的轮廓,日子一长,乔纳森就能看清楚迪奥在黑暗中闪闪发光的獠牙。夜晚迪奥经常坐在窗台上低头翻看泛黄的书页,偶尔静静的注视窗外。迪奥手中的书大多跟法学相关,乔纳森猜测那是个人喜好,迪奥却说那是一种习惯。
最初迪奥夜晚并不会留在公馆里,他通常会整夜整夜的消失不见。乔纳森对此一无所知,直到他有一回做噩梦惊醒,蹑手蹑脚的爬下床去隔壁寻找迪奥,却没看见养护人的身影。夜晚的埃及温度骤降,乔纳森穿着贴身的真丝睡袍瑟瑟发抖,可是没有吸血鬼的允许,他不敢爬上那张装潢华美的大床取暖。更何况,那张堆满了东方绸缎与羊毛毯、由重叠繁复的帷幕支起的床铺,在乔纳森眼中就像是黑暗生物不见底的巢穴。最后乔纳森蜷缩在迪奥房间的办公椅上过了一夜。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乔纳森发现自己躺在迪奥的床上。那天迪奥在早餐时分破天荒的出现在餐厅,询问他有没有想起什么零碎的片段。纠结片刻后,他向迪奥坦言了出现在自己睡梦中模糊不清的场景。后来迪奥夜间就很少出门了,每当乔纳森半夜从噩梦中醒来,就会看见他双手抱胸站在床前,一言不发的凝视着自己。
说实话,这样的举动有些吓人。乔纳森有好几次想开口,却不知道该从何谈起。这种感觉让他不安,仿佛生活在深渊中,四周随时潜藏着长满望远镜眼睛的怪物。乔纳森被这风吹草动弄得有些神经质,频繁的躲避其他人的影子。
原本乔纳森决定在大宅里挖一个地道,或者是一间地下室,入口正好在他的书桌下面,供他在无事可做时躲藏起来。他为此甚至找遍了贮藏室,可是找不到一件铁锹或类似的挖掘工具,他怀疑迪奥吩咐手下把它们都带走了。
不过乔纳森不会放弃。他曾经在书中看到过同龄人修建的树屋,他不能出门,橡木和小树枝也无从谈起,于是选择用枕头和毛绒玩具在房间里筑巢。他打定主意将喜爱的东西拉进他的巢穴,不让任何人发现。这是独属于乔乔的奇妙冒险,乔纳森兴高采烈地想。
乔纳森趁所有人都去开会的时候溜进了图书室。他上衣的内衬里装满了巧克力,如果再不加快手脚,就会融化在他冒着热汗的胸脯上。在乔纳森踮着脚用小手杖去够上层的图画书时,他想起厚部头的冒险小说里主人公叼着一杆象牙滤嘴的大烟斗。绅士们都会手持手杖,嘴叼烟斗,举止得体,戴着一顶高高的丝绸礼帽。迪奥也在图书室收藏过一杆铜制烟斗,烟草就放在第三排书架最左边的抽屉里。
乔纳森一溜烟地回到房间,心跳飞快,他把门关紧,上锁。收集来的图画书平摊在地,他从怀抱里掏出那柄烟斗,将口袋里的烟草塞进斗钵,用火柴点燃,这才想起胸口那滩被捂化的巧克力。划着的火柴照亮了乔纳森凝着汗珠的脸,火舌差点舔上他的手指头。他几乎是恭敬的捧起那杆烟,深深吸了第一口。
那天夜里,乔纳森依偎在枕头堆里偷偷的抽烟,用手背摩挲发烫的铜红色烟杆直至睡着。睡梦中的场景依旧是他的房间,迪奥在乔纳森的梦境里出现,他推开门进入,威严的扫视了一圈,最后将目光锁定在乔纳森藏身的枕头堆上,开口的声音低沉而鄙夷。
“图书室的烟斗不见了,”他的养护人说,“那个卑鄙的小偷是你吗?乔乔?你是一只偷窃成性的小耗子吗?”
乔纳森在他冰冷的注视下畏缩、哭泣,但迪奥只是俯视着他,那种针刺的窥视感又回来了,在他身边来回浮动。他在梦中尖叫,乞求,试图用一切动作博取迪奥原谅的话语。但养护人背对从窗户探出的月光,高大的身躯投下阴影,笼罩住乔纳森的小小的蜷曲的身子。黑暗的潮水吞没了他。
乔纳森被脸颊上粘腻的触感惊醒,他在心悸中抹去干涸的盐渍。男孩从被子里露出眼睛窥探窗外,想要检查那是否是梦境。这一次,房间里剩下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迪奥……”乔纳森犹豫的呼喊养护人的名字,没有回应。他在迪奥的房门外驻足,屈起食指的手抬了又放,最终放弃了叩门的念头。
乔纳森潜意识中认为直呼长辈的姓名非常不妥,可是受到的教育却让他不得不选择这种格外亲密悖伦的叫法,每当他开口叫出这个名字,都会引起脸庞一阵羞愧的红晕。
迪奥已经好几天闭门不出了。几天前在迪奥说出那番话后,他为两个人腾出了一楼的两间空房,并嘱咐乔纳森“在除本迪奥之外的人出现并声称提供援助之前”,乔纳森只能存在于房间和浴室里。“如果让我在其他任何地方看见你,第二天就会多一袋亟待处理的垃圾。”他的养护人如是说,然后回到房间里关上门,接连几天都没有出现。
一楼没有窗户,全是厚厚的水泥墙,唯一的光源是楼梯口二楼的自然光。迪奥没有出现,乔纳森整天打着手电筒在一楼的黑暗中四处翻找,他在房间积灰的抽屉里翻出一台破旧不堪的收音机,和一沓闪闪发光的纸牌。
乔纳森当然可以享受他的糖分与脂肪——迪奥早就利用他的特异功能将储藏的食物转移到了他的房间。但是迪奥——那位神秘的养护人,他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三四天,他吃什么呢?年少的孩子尚未将养护人与“死亡”这个概念相联系,但是幼崽的直觉让他本能的沮丧不安。乔纳森闷闷不乐的回到房间,他飞扑到自己的床上,被半导体不轻不重的硌了一下腰。
哈,那台收音机!他已经成功使它发出滋滋的声音,接下来就该发出广播电台的播报了。天线锲而不舍的弯折,他固执的一遍遍将它扭正。那一点垂头丧气随即被年轻的心灵抛到九霄云外,乔纳森开始津津有味的鼓捣起那台七零八落的收音机。
迪奥的状况很不妙。不是那种“受了重伤即将死去”的不妙,相反,他的伤口状态挺好,老吸血鬼百无聊赖的看着那块皮肤一天天愈合,更加要紧的反而是即将到来的食物短缺。
一天天愈合,哈。迪奥拧着眉头盯住自己的前臂,伤口的愈合速度较一年前缓慢了许多。尽管这是全盛时期与有伤在身的对比,也使迪奥脑海中警铃大作。
对于一个正常人而言,疗伤自然需要循序渐进的过程,但对于一个身体对半裂开还能坦坦荡荡拼回去的非人生物来说,这个速度已经格外不妙了。有什么不对劲,不论是莫名其妙的开战,毫无头绪的核弹,还是削弱的能力。也许他得多补充一点养分,迪奥想,地下室那一批圈养的女人多亏了自己的先见之明,但她们没水没食物也撑不了几天。他可不想喝尸体腐臭的脓血。迪奥心烦意乱,又一次忍耐门外拙劣的关心,直到听不见孩子远去的脚步声,他才按捺不住内心的恶毒低声咒骂起来。
血,乔斯达家的血!要不是乔斯达家的杂种血脉他也不至于沦落成这个样子!这一切都归咎于乔斯达家的先祖,倔犟的像驴。乔乔,愚蠢的乔乔,被巧克力喂大的猪,一百斤重的累赘,毫无用处的废物!眼前这个小赝品除了好吃懒做和给自己添乱,还继承了那颗该死的泛滥善心!他怎么不在浴室的泥泞里跌死呢?自己究竟怎么会想到要复活这条母狗?婊子!那对大的该下地狱的奶子,那双老是粘着奶油和饼干碎屑的厚嘴唇,微微张开迎接任何塞入嘴里的东西,只适合吞下男精!这个该死的小男孩充其量只是一条傻乎乎的狗,而乔乔简直就是头天杀的母猪!我得狠狠的教训他,用口嚼,用皮鞭,像驯服一匹不听话的小牝马。乔乔又蠢又固执,他的脑仁只有松子那么大,我得不厌其烦的一遍遍教会他什么是恐惧和臣服——
在他的野望将征服欲点燃之前,迪奥先一步被恐惧扼住了喉咙。
他在做什么?把错误和失败归咎于一群蠢货?像个怨妇一样自怨自艾?
他在想什么?——乔乔?乔纳森?乔纳森·乔斯达?
那个已经死了一百多年的老男人?那具躺在大西洋底的尸体?他亲眼看着那具饱满的躯体腐烂、膨胀、长出绿色的水藻,与此同时他奋力吸着那具无头尸的血,在棺椁里沉睡。百年间心乱如麻的日子里,他盯着那颗皮肉溃烂的头颅昏昏沉沉的睡去,回到乔斯达宅里幼稚可笑的那七年。那颗头骨被他带回来安置在公馆内,森白的骨骼好像还带着令他反胃的笑意;而那具身体现在正好端端的连在他的头颅下,好像一副煲贴的标本夹。而他——迪奥,他在为一具一个世纪前的尸体而愤怒?就像一只得不到烂骨头的狗?
迪奥为这个比喻弯下腰呕吐,他的胃一阵抽搐,喉头被涌来的恶心感上紧发条,但数日未饱餐的吸血鬼只能吐出清水。
不行,他得喝点血。新鲜的、柔嫩的、年轻的肉体……而不是腐烂、发臭、咸腥、在海水里泡的发白肿胀的烂肉。那群女人在地下室里待了许多天,两天前他下楼准备进食,在一层楼梯口就闻到一股屎尿气味。他能想象出昂贵的地毯上黏糊打结的黄褐色羊毛,和其上布满的倒人胃口的排泄物。面包们往日丰腴的汁液尽数随着粪便流失,只剩下骨架蒙着一张人皮。于是迪奥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在房间内闭门不出,直到今天仍然滴血未进。
该死的,他为什么要闭门不出?迪奥像是被钉子恶狠狠的钉了一下颈骨;胸口饱满的白肉——乔纳森——鲜血。他越发恨起一百年前的那个自己。庸俗的脑子,低贱的想法,竟然暴露出致命的空门,只为了把乔乔做成他的血之仆从!他是地上神,是人间帝王,是一切命运的掌控者。他的情绪却在为一具死去多年的尸体挑动,像个人类一样患得患失。该死的,还有那愈合不了的伤——
迪奥突然间意识到自己的离谱:门外就有一个活生生的、惹人厌的小怪物。那个十四岁的男孩,乔纳森,乔乔的冒牌货。他可以慢条斯理的享用这顿美餐:乔斯达的血脉,义兄相似的面容,稚嫩孱弱的身体。冒牌货乔乔还没有长成,十四岁的少年人刚进入青春期,身上是汗水、洗发剂和甜点心的混合味道,面孔蓬勃而鲜活,运动时把关节掰得噼啪作响,骨骼像抽条的柳枝。男孩的手臂和小腿上已隐隐覆盖了肌肉的轮廓,腰肢却还很纤细,他可以轻易握住脊椎再从肉鞘中抽出来,就像摘下一株玫瑰的茎。
迪奥为这天降的盛筵狂喜。电流击中他,让他全身的神经都为之兴奋的颤抖。他意识到了几天前自己选择闭门不出的原因,但这无关紧要——过去的自己就是狗屁。迪奥每一秒钟都比前一刻更强大、更理智、更丧失人性、更接近神明。现在的他可以把那个男孩的血吸干。吸干一个冒牌货,如同吸干他的乔乔,甚至不须为此动一动手指头。
他只需要等待。
这一次,乔纳森的呼唤声不会落空。
男孩站在养护人的门前,咬着嘴唇思考要不要敲门。乔纳森穿着背带马裤,光脚踩在大理石地面上,两条细窄的背带下是胡乱塞进皮带里的薄衬衫,被汗浸湿,显现出大片的粉白。他刚从噩梦中醒来,脑海里还盘旋着烈火、雕塑和巨大的船骸,头发乱糟糟的,前额纹着细密的汗珠。
迪奥不在。他睁眼的瞬间下意识去追寻床尾的身影,但那里什么也没有。乔纳森泄气的望着天花板,上面是彩绘的穹顶,有吹号角的天使,有戴花环的仙女,去年有一位神父常来拜访,那是神父亲笔画的。现在房间里黑糊糊的,号角和花环都看不见。他跳下床,跌跌撞撞,脚步散乱,差点被地上的烟斗和图画书绊了一跤,连鞋也来不及穿。心头不断涌现的失落像淬毒的针尖轻轻刺进他的胸口,拔出来的时候带来钻心的疼痛。这怪异的疼痛是一只摔碎的破罐,给予男孩未知的底气,让他鼓足勇气敲响养护人的房门。
乔纳森又喊了一遍迪奥的名字,将掌心拢成拳。在他抬手的下一瞬间,他发现自己站在迪奥的房间里。他那多日未见的养护人站在那里,消瘦而苍白,像一只漏气的气球,脸颊凹陷,皮肤干瘪。乔纳森的目光沿着迪奥的手腕逡巡,尺骨将皮肉削出锋利的凸起。
迪奥看起来像游戏里的僵尸。乔纳森想,不过他没有绿色的皮肤,还有一头浓密的金发。
僵尸直勾勾的盯着他,仿佛在盯着田埂尽头毫不设防的向日葵。乔纳森不合时宜的感到有些害怕,这样的迪奥十分陌生,一成不变的只有那双眼睛,猩红的眼珠在黑暗中依旧光彩夺目。
那双眼珠朝他转了转。他的养护人开口说:“过来,乔纳森。”
乔纳森依言迈开步子。
多数时候乔纳森的步态在迪奥眼中就像一头无忧无虑撒欢的小鹿。迪奥看着那只娇憨的小鹿停下蹦蹦跳跳的步伐,仿佛感知到天敌的危险气息。小动物的直觉,迪奥嗤笑一声。
乔纳森停住了脚步。冷汗浸湿了额头;四周的黑暗将他压的喘不过气。他方才好像看到了黑暗中有森白的反光,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是刀刃的冷光,之后才意识到是迪奥的獠牙。
“杵在那做什么?乔乔?”迪奥就站在他身前,他差点撞进迪奥的下腹。这不是第一次了,他的养护人拥有一些神奇的能力,比如瞬移。乔纳森仰起脸想要望向迪奥,他的养护人先一步捏住他的下巴。那双手简直是烧红的铁钳,尖利的指甲深深烙进他的皮肉,乔纳森被牢牢固定在迪奥的虎口处,动弹不得。他吃痛的叫了一声:“迪……”
尾音被乔纳森咽进喉咙里吞下。他的养护人,捏住他的后颈轻易地将他提到齐平的高度,如同屠夫提起一只待宰的幼犬,不怀好意的打量下刀的位置。乔纳森尽全力拳打脚踢,只换来迪奥一声不屑的轻笑。
人类不是生来悬在空中的动物,乔纳森的手脚胡乱踢蹬,试图抓住任何一件攀附物。待一波拙劣的攻击结束后,他才迟钝的察觉自己在慌乱中环抱上的是迪奥的脖子。迪奥几乎为此笑出了声:真不愧是乔纳森,天真而愚蠢,一头撞进猎人的捕兽网里,还小心翼翼的为他合上了陷阱的出口。
只是这些反抗的举动虽然有趣,却会在关键时候坏了兴致。迪奥微微低下头,一寸一寸地探寻猎物的喉管。他一边发出悲泣,一边从眼里挤出几滴泪水,将泪滴准确地印上乔纳森的神经丛。这样更加真实。他的声音听起来颤抖而绝望:“原谅我,乔乔,我已经饿的受不了了……”
听到这句话后,乔纳森僵硬的身体减弱了抵抗,他像名小小的圣徒,张开怀抱迎接刀戟和投枪,如同接受血腥命运的温顺的祭品。就是这样,迪奥心想,每一次只要稍微示弱,乔乔就会宽宏大量的退让,仿佛他乔纳森·乔斯达是多么悲天悯人的神灵。他单手微微使力将男孩摁进自己的怀抱,没有剩余的支撑,男孩的双腿自发的缠上他的腰。乔纳森的侧脸与他的唇齿擦边而过,口感仿佛滑嫩的鸡蛋布丁。他衔住男孩的耳垂,用獠牙厮磨,满意的感受男孩紧贴着他的身体细微的颤抖。
他要的是臣服。
迪奥的唇舌沿着耳后的凹陷向下。乳突,迪奥想,他很喜欢用食指剐蹭头骨的这个部位,以至于这块小小的茎突被他摩挲的圆润光亮。他叼住颈动脉的那块皮肉狠狠用臼齿碾磨,力度之大比起旖旎更像是不留情的撕咬。“很快就结束了……再忍一忍,乔乔……”迪奥喃喃的说,命令的口吻在唇齿间模糊不清:这是个不容置疑的要求。
很快就能结束了,很快。迪奥的体温很低,呼吸冰寒彻骨,喷洒在乔纳森的肩头冒出一大片鸡皮疙瘩。乔纳森努力压抑逃走的本能,逼迫自己放松肌肉,将脆弱的脉搏最大化地呈上猎人的餐刀。
这个迪奥不是他认识的那个迪奥。不是会夜里守在他床前防止他做噩梦的迪奥,不是会吩咐手下给看书错过下午茶的他送点心的迪奥,不是会偶尔带他穿梭在埃及新陈交替的建筑间的迪奥。他认识的迪奥虽然很遥远,像一缕飘散在过去的烟,但缭绕的尼古丁和焦油真真切切。又或许,这个迪奥才是真正的迪奥。他之前一直不认识迪奥,这才是迪奥的真面目,被迪奥仔细的藏起来不被发现——邪恶的、冷血的、自私的吸血鬼。
尖锐的刺痛后便是火辣辣的红肿,乔纳森强忍住内心的恐惧,偶尔漏出一丝求饶意味的呜咽,又被他自己硬生生的掐断。十四岁男孩的意志力还不够坦然面对生死抉择,但应付一位吸血的养护人已经够用了。迪奥只听到男孩小声的倒抽冷气。
——乔纳森在他的獠牙下瑟缩。这个认知让迪奥兴奋的双眼通红。迪奥按捺住直接合上齿关的冲动,转而用舌尖重重舔舐发红的嫩肉。先消毒,他想。吸血鬼的唾液能麻痹痛觉,催生欲望,让猎物心甘情愿的投入这场单方面的猎杀中,但比起轻松愉快的进餐,他更想欣赏一会儿乔乔的痛苦。在吸血鬼的獠牙刺入男孩的侧颈之前,迪奥鬼使神差的避开了动脉。
男孩的皮肤肉眼可见的惨白起来,随即泛上病态的潮红。感谢迪奥·布兰度!感谢他无知的软弱给他留下如此丰美的盛宴!感谢命运!它唯一做的一件好事就是竟创造出乔纳森·乔斯达这等极致的美味!这具躯壳流淌着乔乔的血,尽管大脑粗笨无知,肉体却依然香甜可口。迪奥能感知到血液从血管的尽头急速奔涌,那颗心脏仍然不知疲倦的搏动加压,为他勤勤恳恳的提供更加新鲜纯净的美食。也许他应该放慢速度好好享受,是的,就像啜饮一杯红茶。迪奥讨厌红茶,乔斯达家却将大吉岭和锡兰当做日用品。乔乔尤其喜欢在红茶里加入几倍于茶水的方糖,然后心满意足的捧着杯子,小口抿去温凉的茶水。
不必急于一时。他可以像喝一杯红茶一样喝掉乔乔,这是伦敦东区的喝法:把富人杯底剩余的茶叶倒进水壶,烧水煮沸第二道茶水,将零星的香气榨取殆尽,直到茶叶在反复的高温泡煮下变成一摊烂泥。
乔纳森在这触感中目眩神迷。陌生的热度从颈上的伤口发源,微小的火苗在皮肤上燎原,随之而来的是席卷全身的高热。他的皮肤很烫,几乎怀疑自己是被烧伤了,下身那个难以启齿的地方仿佛被架在火盆上炙烤。他要被煮熟了,像一盘感恩节的烤火鸡,一碟洒满芝麻的椒汁牛扒,在金黄的滚油里滋滋作响,肚子里的香料和干果一股脑儿的流出来。
乔纳森眼角湿润,他被这高热折磨的泪眼汪汪,可怕的想象更是令他惊慌万分,他的眼泪在眼眶打转,乔纳森强忍着不让泪水掉出来。相较于正常人类,非人生物的体温要低的多。现在只有迪奥身上是冰凉的,能够稍微减轻他的痛苦。乔纳森贴紧自己的腹部,下意识将腿缠紧了几分。
迪奥很凉,两人接触的地方像是冰丢进火里,乔纳森体表的温度略略下降,又以更加凶暴的姿态卷土重来。他必须得换个角度,换个姿势,他必须一遍遍摆动腰肢、磨蹭下身,才能让温度重新消退。乔纳森不是没有偷偷读过那些花花绿绿的写真杂志,他朦朦胧胧的懂得男人和女人之间会发生什么,像任何一个小男孩,他认为这种行为不齿且下流。但这不一样,这是两个男子,这是迪奥。那这样的行为和杂志上的依旧相同么?乔纳森连耳尖都红透了,但他只能被逼不间断的扭动身子,小幅度的在养护人的腹肌上磨蹭硬硬的下体,这种磨蹭带给他舒服。他竟然能从中感觉到快感!这让乔纳森更加难堪了。他是下流胚子,坏蛋,早熟的果子,乔纳森为自己的无耻红了眼眶。
他的养护人似乎没有察觉他的眼泪和动作,吸血鬼全心全意的在吸血。这是应该的,乔纳森想,吃饭的时候要专心致志,不可以左顾右盼,就算是吸血鬼也如此。所以,也许迪奥无心注意他此时的逾越,乔纳森诚心的祈祷到,如果能让迪奥不注意到这一切,他愿意献出他的烟斗,还有三天份的巧克力。
男孩环抱着迪奥的脖子,被吸血的时候僵硬的弓着腰背,像是只神经兮兮的瘦弱的猫。迪奥能摸索到男孩后颈凸出的棘突。太瘦了,他想,乔乔当年胖的像猪。十四岁的乔乔初入青春期,个子猛然拔高,厚实的脂肪化为软肉,层层堆砌在拉长的骨头上。用手去揉捏就像揉面,小少爷细嫩的皮肤会因力度发红。迪奥喜欢恶意的掐弄乔乔的耳垂、脸颊边缘、手臂内侧,一切不起眼的地方,绝不会被父亲发现。秉持绅士距离的老乔治难以留意到爱子青紫的瘀痕,只会要求乔纳森继续完成贵族的礼仪功课。乔纳森不敢把自己的遭遇告诉父亲,这在他眼里是在给父亲添忧。他只会在迪奥过于放肆的时候奋起反抗,狠揍迪奥的脸与小腹,大部分时候会在迪奥的精心设计下被老乔治撞见,因此乔纳森的反抗越来越微小,随着年龄的增长迪奥的行为也渐渐收敛,逐渐变得沉默寡言。
这种幼稚的手段是没用的。最多只能抹黑乔乔的形象,愚蠢的老乔治还是深爱他愚蠢的儿子,父子间的礼节和关怀让迪奥恶心。他要的是乔乔孤立无援,没有财富和地位,没有朋友和恋人,最好连父亲也没有,只能可怜巴巴的跪在他的膝前哭泣,乞求迪奥不存在的怜悯和施舍。想到这一点就能让年少的迪奥兴奋的发抖,在深夜里射出一缕又一缕。不过想让乔纳森屈服简直是痴人说梦,他会一遍遍艰难的爬起来重新摆出进攻的姿势,头发黏成一绺,浑身发出汗臭,脸上沾着泥土和鲜血,蓝眼睛里像是有火焰在燃烧。迪奥再一次把对方揍到地上的时候,不合时宜的思忖自己日后是否需要购进一对天青石。
乔纳森活泼好动,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在迪奥眼中活像是被太阳晒得发黄的野猴子。年少的迪奥会恶毒的许愿肤色再深些,最好时间倒退回几百年前,这样就可以把乔乔锁在家里,做他独有的棕色下等奴隶。眼前的这个乔乔从未踏出过他的宅邸,体格瘦弱纤细,肤色跟自己一样是久未见天日的苍白。吸血鬼卓越的夜视能力使他看得见男孩身上清晰的淤青和红痕,没有胎记,没有星星。迪奥像是被人扼住了脖颈,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从喉头涌现的呕吐感令他猛然甩开乔纳森,在时停里捂住胸口用力的干咳。
乔纳森——乔纳森——乔纳森——!
从手臂内侧传来一阵剧痛,时停的效果已经不知何时结束了。那个小畜生……!迪奥咬牙切齿的诅咒到。在他的手臂内侧,原本被辐射灼伤的地方,像被煮沸的浓汤一样冒着脓水。他一时摸不清这伤口到底是怎么造成的,这天杀的烧伤难道不是在几天前就痊愈了吗?放射性元素的伤害理论上能够被吸血鬼的体质规避,只要细胞活性足够,他这近神的身躯就能源源不断的生产出新的生命物质修补伤口。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吸血鬼在暴怒之下咆哮起来,那张华美的大床霎那间被撕成碎片,木料的残骸四处飞溅。乔纳森条件反射般的起身逃跑,仍有一根尖锐的木刺扎进男孩雪白的左腮。乔纳森呜咽一声,身下原本发硬的部位已经软绵绵的垂下脑袋。他只想赶紧逃离这里、回到自己的房间、缩进精心垒砌的巢里。五分钟之后,男孩如同被抓住耳朵的兔子,从那个充满皱巴巴的底衫、拆开包装的零食、藏着烟斗和收音机的被窝里,被吸血鬼活生生拖出来,扔到家具的废墟中,在绝望和倔强心的鼓噪下死死瞪住吸血鬼赤红的双眸,然后视野在剧痛中陷入黑暗。